复课开学倒计时，又一场“战役”即将打响……
4月20日，全市初高三学生复课；再有70多天，就是高考。
这一次是牵动万家的开学；这是一场提前来临的大考；这又是一场严峻的“战役”。
交通、市场监管、公安、卫健、教育等相关部门已经做好充分的疫情防控工作保障。但战场上的主角，是全市148592名初、高三毕业生。
眼瞅就要复课开学，一位高三毕业班学生突然给许久不见的班主任发了条微信，班主任急忙在夜色中向学生家赶去……
高考改革+新冠疫情+超长假期+网课+延期开学+延期高考……天津2020届高三毕业班学生面临着诸多叠加的“史无前例”。
这一切都会顺利吗？这届高三该怎么办？
复课还有10天，老师竟收到这样一条微信
4月10日，复课倒计时10天。
41岁的徐莹老师结束了当天的网课，刚做完晚饭，手机突然响起——班里的一个学生发来微信：“我学不下去了。”
徐莹是天津中学高三年级语文课老师、高三2班班主任，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徐莹心里一沉，她马上回拨电话给这个学生，但对方已经关机。徐莹心里顿时涌起种种不详的猜测，她连忙打电话联系孩子远在外地的家长，随后拨通年级主任钟老师的电话。两位老师在夜色中火速赶往学生家。
发微信的这个学生父母在外地工作，疫情期间由于隔离政策不能回津，在这样特殊的时期里，孩子只能独自一人在家生活。徐老师在疫情期间曾给学生送过吃的、送过卷子，知道学生住在哪个小区……攥着学生家长提供的具体地址，一路上徐莹和钟老师交流着孩子的情况，特殊时期老师必须负责到底。
门终于打开了，徐莹和钟老师松了一口气。看到自己的学生情绪十分低落，徐莹心里五味杂陈，但表面上只能故作轻松、一如往常，大大咧咧地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师讲的内容我消化不了，看直播的时候一下反应不过来就跟不上节奏了，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我又不爱问，结果做题的时候就不会了，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学生给出的这个回答让徐莹浑身一震，她突然回忆起这整整2个月上网课的过程中，也有同学曾经提到过“学习效果不理想”、“总是难以集中注意力”。
天津广播记者采访徐莹老师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切要从2个月前说起。
2月10日起，为落实教育部统一要求，天津中小学生全体开启“在家上课”模式。天津中学每个班都采用了钉钉软件直播课的方式，教学计划不变，可以保证现场复课开学后知识点上的无缝衔接。
徐莹之前就试过很多直播软件，网课开始前一周，她就开始在网上给高三年级里的老师们做培训。这些老师最大的50多岁，最小的20多岁，为了最大程度地讲好每节课，每个人都拼尽全力掌握这门新技能。
网课开始后没几天，年级里一位资深老教师就给徐莹打来电话说，教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底。“当老师的都知道，平时在教室里讲课，学生会了还是没会，我从表情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没会，就放慢进度。但是上网课我看不到学生，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没有。”
“高三，老师和学生最需要拧成一股绳，老师要拉着学生一块往前跑。但是不见面，劲较不上，我拽不动。”徐莹说，统练、考试，是疫情之下检测学生是否掌握知识的唯一可行的手段，但她觉得这种方式也存在问题：“肯定会有学生在网上查答案。大部分测验结果是：他们掌握得非常好，就会导致老师越讲越快。”
其实，这是全国上网课期间存在的普遍问题，毕竟都是头一回，师生们都或多或少面临着不适应。不过，有同学慢慢适应了，还提高了成绩，但有些同学却有些吃力，徐莹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正常现象。
坐在这位心绪有点复杂的学生家里，孩子一股脑和徐莹说了很多话，除了在学习上的烦恼，还有家长的不理解，远在外地的家长只能打电话来强调“对孩子没有要求”、“考成什么样都可以”，孩子不知道的是，家长说这些话是种宽慰，但家长不知道的是，这些话对孩子来说却是苍白无力。
学生抬起头问徐莹：“老师，你对我有要求吗？”徐莹不由提高了调门：“当然有要求了，你在我手里可是一个重点大学指标啊！”这是徐莹的心里话，这孩子绝对有实力。看着孩子破涕为笑，徐莹心里一下就踏实了，顺势又和孩子说了说开学后的教学计划：“就快开学了，咱们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还有一个学生爸爸焦急地打来电话，诉说儿子3月底这次月考中成绩掉得有点厉害：“孩子有点打蔫。”这个学生是高三2班的班干部，思维活跃，有个性，长期名列年级前茅，但这次月考却出现了大幅度退步。
“孩子很聪明，他的问题就是太浮躁，网课期间没人盯着他，不自律，经常在家里打游戏。”针对这个学生的问题，徐莹提出要以他为核心，成立一个班里的语文“临时应急”小组，班里愿意报名的同学都可以参加，徐莹会每天晚上带着大家“连麦”刷题，但学生的回答却让徐莹“上头：“他说我可以参加，但是每天晚上8点到10点是我玩游戏的时间，我需要放松。”
作为多年的班主任，她深知这个年龄段孩子的特点：“要适度保护他的个性，不能硬来！随着开学慢慢调整！”她估算了一下，其他报名同学的作业也基本要写到10点：“我家老大初三毕业，我是顾不上了；老二4岁，10点以后睡觉了，没人搅合。”
于是，每天晚上10点开始，徐莹又开始了额外的网课。
家长的焦虑有谁懂
网课期间，徐莹除了摸不到学生学习的底，更摸不到的是他们心理的底。十七八岁正渐渐走向成年，很多时候他们想选择自己扛，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有些人就会在沉默中爆发。作为班主任，徐莹隔几天就要和学生单独聊聊天。
毕琬乔同学在网课刚开始的时候完全找不到学习的节奏，加上当时国内疫情还在爆发，高考时间、复学时间一切未知，她突然间觉得没有任何希望，自己悄悄躲在屋里哭。有时候干脆从上课界面中退出来，听几首没有歌词的钢琴曲，企图先稳定住自己的心绪，她必须把自己调整到起码正常的状态。
听音乐这件事，孩子的爸爸妈妈偶尔推门进来时发现过几次，头两次没吱声，但是第三次，爸爸再也无法遏制地暴跳如雷：“这是三心二意！你去打听打听，谁听着音乐学习？！”那天晚上，一家人在争吵和哭声中草草收场。
第二天，毕琬乔拨通了徐莹的电话，和老师说完整个事情后，她的情绪就已经下去一大半：“徐老师跟我说，她女儿之前也跟我一样听过音乐，她和她老公也和孩子生过气，她说爸爸们都是这样的脾气，好好沟通都能解决矛盾。听完以后我就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哈哈，大家的爸爸都是这样。”
孩子妈妈也悄悄拨通了徐莹的电话。说实话，她的焦虑一点也不比毕琬乔要少，从孩子高三起，她就从自己的生意中抽身彻底转型为全职妈妈，身份上的转变本来就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再加上疫情、高考、无法出门、担心孩子长期盯屏幕影响视力等多方面因素的累积，成年人的情绪也几度达到顶点，为了孩子的“最后一哆嗦”，她每次都竭力克制自己的“暴脾气”，这一次也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徐老师是我的孩子上学12年以来，最负责任、最了解我孩子的老师，所以有什么事，我们第一反应就是找她，”孩子妈妈说，徐老师在电话里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说她支持毕琬乔自我调节的方式，很多孩子都是这样做的，方法有效。后来我一想也是，我情绪不好的时候也愿意自己安静地听听音乐呀。”
在徐莹的引导下，这一家三口把话说开了，冷静下来的毕琬乔理清了自己焦虑和暴躁的原因，逐一剔除或转移注意力：比如先找自己的优势科目背一背，找回一点自信；或者邀请妈妈来房间里一起看书，营造家里的学习氛围；她还把手机里除了微信、钉钉以外的娱乐类APP逐一删除，全神贯注地按照老师的节奏走。
毕婉乔也慢慢发现了发现了网课的好处，就是回看功能。如果老师讲快了，自己有没听懂的地方，毕琬乔会先记下时间节点，然后迅速跟着老师继续往下走，待结束后再看回放仔细研究：“徐老师隔段时间就会找我一次，学习计划什么样，强调今天有问题今天就要解决，把自己的问题在屏幕里打出来让老师给解答。”
刚刚过去的这次月考，毕琬乔比上学期期末考在年级里进步了50名，尤其是弱势科目比之前有所提高，这是她最欣慰的事情：“这2个月的网课，自己、家长、老师，这三方面都很重要，要用好所有能解决自己心理问题的途径。”
毕琬乔一家已经准备好消毒湿巾、免洗洗手液、口罩、温度计和2个生活垃圾袋。这是学校提出的要求，开学后，每位同学都要自带这样一个卫生包。市面上能见到的口罩被毕琬乔爸爸买了个遍，挨个试戴后，毕琬乔终于挑出了一种最贴合自己脸型的口罩，并在老师的建议下早早开始做适应性训练——也就是每天在家上网课时一点点延长佩戴口罩的时间：“对疫情紧张的那个劲已经过去了，而且现在已经养成勤洗手、勤消毒的习惯了。开学后要把每一天都要当作是高考的前一天，就像徐老师说的，不奢望自己是一匹黑马，但求尽到最大的努力。”
我和学生讲起了我与SARS的两个故事
4月13日，复课倒计时7天。
早上8：30，天津中学全体干部职工正式上班。这一刻，老师们期待已久。
这天大课间，徐莹举着手机走进了学校，用直播的方式告诉同学们现在的校园是什么样，让大家提前做到心中有数。也是在这天，平日爱讲“段子”的徐老师一改常态，给大家讲了两个有些沉重的故事。
2003年是徐莹工作第二年，当时任初二年级班主任；那年8月，徐莹就要领证登记，婚房也早早准备好。但3月里的一天下午4点多，南开区相关部门打来电话要求初二年级所有学生和老师都不许放学，因为他们追踪到一位学生曾在一中心医院和一名SARS患者擦肩而过，属于密切接触者！而这位同学在学校里和学生、老师都有交叉接触！紧张的空气迅速蔓延，老师们挨个给学生家里打电话通知家长，当天预计晚放学一个小时，并通知各班学生全体自习；待身穿防护服的防疫人员将那位同学带走，获得允许的情况下才通知同学们放学。
当天晚上，徐莹自己在空落落的婚房里隔离，谢绝了父母和未婚夫的探视请求：“一宿睡不着，胡思乱想，如果我感染了，我爸妈怎么办，我还没有结婚……一直熬到第二天早上接到消息说：警报解除，孩子没事。”
12年后的2015年，徐莹发现，班里的一个女孩子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穿着高领的衣服，为人处事也比同龄人更为成熟。有一天，女孩子终于对老师拉开了自己的脖领，一道疤痕触目惊心。“她说，‘老师，我曾经是SARS患者，2003年时我曾住过小汤山，我带过呼吸机，我是见过死神的人，经历了那件事以后我就明白，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
故事让同学们全体陷入沉默。
当堂网课的最后，徐莹说：“讲这样的故事是让你们知道，第一，你们要懂得预防的必要性，不要事情出现了再追悔莫及；第二，你们很幸运，不是疫情的受害者，要懂得珍惜；第三，高考在漫漫人生长河只是一瞬，无常才是生命中的常态，经历过这次疫情，我们看待事情的状态都会不一样。”
学校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
4月15日，复课倒计时5天。
天津中学副校长赵隽劼一早走进校门，模仿学生复课到校的情形，一遍一遍地在学校里走，检查还有哪些可能发生的隐患和纰漏：“我们从初五、初六就开始拟定所有的防疫指南方案，现在我手里拿着的这版已经是修改十几遍的，开学前还要再修改细节。”
天津中学初高三将实行错峰上学，高三每天7点开始入校，初三每天7点45开始入校；原来的1个班将被拆成2个班，每班不超过25人。
学校的“米距线”从校门口开始，曲曲折折蜿蜒到校园里的测温通道、各个楼层、各班门前、宿舍楼道、食堂里、厕所里以及操场上的绿草坪。
学生进入教学楼、宿舍、食堂都会通过红外线测温门，进入教学楼后按照不同班级的箭头，抵达自己的教室。乍看上去，这所中学有点像幼儿园。
家长代表提前参观校园，每个人都站在“米距线”前
复课倒计时最后这几天里，学校里包括任课教师、食堂、物业、后勤、图书馆、实验室等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要进行多次培训，对学校防疫流程要做到张嘴即可背诵的程度，比如：一天要通风多少次，消毒液的科学配比为多少，就像给学生突击考试一样。
复课后，孩子们吃饭也是件大事。天津中学学校食堂的7名工作人员从3月1日就开始进驻学校，一直到一级响应结束后方可自由出入，就连采购人员也只能到校门口接进当天送来的食材。
毕琬乔在学校的微信公众号上看到了校园的防控措施，早些天她看到的还是要到食堂去吃饭，餐桌上还放置了隔离板；但随后，学校更改了方案，除了58名寄宿生早晚在食堂吃，午餐统一由食堂做好后分装在一次性餐盒里直接配发到教室里，饭菜不够可以排队去楼道添，每次出去不超过3人。这样的安排让她放下心来：“最大程度地防止了人员聚集。”
“一模成绩估计会很差，但是我不担心”
4月18日，复课倒计时2天。
徐莹开始忙活另外一件事——录课。复课后，由于疫情防控要求，每个班都被拆成了AB两个班，学校原计划的是老师在A班上课时，B班通过教室一体机同步观看直播，这样不会影响教学进度，有效利用时间。但徐莹觉得还可以再改进：“我录好课之后，AB班同时看录像，我在两个班之间来回转，我要看每一个人当堂做笔记落实的情况，还能给他们答疑，这样他们如果出现注意力不集中、落实不到位的情况，我可以第一时间掌控局面，提醒学生重新关注到课程内容中！谁要是松劲儿了，我就‘敲打敲打’！”
高三开始前，徐莹接手了高三2班，当时全班总成绩在全年级垫底，经过全体老师、家长和学生的努力，上学期末班级总成绩已提到年级第一，而这次月考后，全班总成绩暂时落到年级第三，老师和家长都很着急。
“第一周，看起来是风平浪静地复课了，但是对于老师是最紧张的时候。”徐莹和年级组的老师们已经做好计划，第一周要做到两个“摸底”，要弄清楚学生真实的学习情况到底怎样，学生的心理状态到底怎样。
五一前，孩子们就要进行全区一模考试，“我估计一模成绩可能不会太理想，我的语文学科，估计能落10分左右。”这是徐莹心里的预估值，但是她并不是特别着急，毕竟全国都在上网课，全国都一样，出现各种成绩波动都很正常：“好在高考延期了，对每一个学生都是利好。”
“观察，不施压，不急于‘开方子抓药’。成绩出来了我们该表扬的表扬，该鼓励的鼓励，这个劲头就能较上了。”
徐莹的大女儿即将中考，她给女儿的话也是给学生们的话：“开学以后你可能会看到有的人忽然间‘弯道超车’了，这个时候不要看别人的节奏，看你的脚底下，人和人之间生来就有差异，但都可以成为努力的人！你只要管理好自己，在规定时间里把老师的规定动作做完美，这就行了。”
今年是天津市新高考第一年，考试和招录方式都是高考史上首次，为了让考生提前了解录取政策，这两天，天津市教育招生考试院上线了新高考志愿辅助系统，组织高三毕业年级同学们提前进行模拟填报。
毕琬乔和父母一起趴在屏幕前研究，把最心仪的华东师范大学添加到了辅助系统的第一栏，同班还有同学添加了一串的医学专业，还有人选择了建筑桥梁类、药学、机械等。
经历了这次疫情，很多同学都似乎一下子明白，自己未来究竟想过怎样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