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大为 40岁 职员

  这半年来,我时常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噩梦——我甚至想把自己掐醒,赶紧从如此可悲的状态中跳出来。这让我经常放空,眼睛盯着别人,脑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时间一长,身边人开始担忧我的精神状态,可又不敢明说,是不是患上了心理疾病。

  这些我都清楚。别看我六神无主,可也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回响着:从拥有所有到失去全部,都是你咎由自取。之前你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狼狈。现在你赤条条什么都没剩下,尤其是最要紧的面子,早已经斯文扫地。

  阿德:发生了什么事?

  我做了负心汉。背叛了妻子和孩子,在婚姻之外有了第三者。我就像是一个玩火的孩子,或者说贪恋着钢丝行走的巨大快感。直到东窗事发,妻子将种种证据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如释重负——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这种铤而走险,迟早会弄得身败名裂。我以为从发生到暴露的过程会拉得很长,我有足够的时间游戏人间,其实算来算去只有一百多天。

  她跟我摊牌那天,是我看到她最后一次哭泣。我们在一起七年多,她有过几次潸然泪下?我努力地寻找着回忆。一次是我们俩在黄山上看日出。那时候我们刚交往不久,第一次出行既兴奋又紧张。我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她也是时刻黏在我的身边。太阳的光晕,慢慢地从天边扩散开来,大自然的伟力让我们俩同时感受到了新生般的感动——我们的感情如同这清晨的阳光,一切都是那么新鲜。还有一次是在婚礼上。但是我们俩手头不宽裕,只是摆了几桌,象征性地围了一个小舞台。她那天穿着中式的旗袍,上面绣着一只金灿灿的凤凰。朋友客串司仪,磕磕绊绊地问我,愿意不愿意娶她为妻。我认真地点了点头,愿意还没有说出口,她已经是满面泪痕。最后一次应该是女儿出生。大夫说孩子脐带绕颈,存在一定的危险。折腾了四个小时,孩子终于呱呱坠地,她被推出来的时候,嗓子是哑的,眼圈是红通通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家里人劝她生完孩子不能哭,否则伤身心。她艰难地挤出来几个字:控制不住。

  阿德:所以你看,所有你妻子的付出和感动,你还是记忆犹新的。

  人真的很奇怪。这些记忆明明刻在我的脑海里,可平时根本就想不起来。就像是摆在我办公桌上的相框,是我们三口人的全家福,只有我离职收拾东西的那天,才发现上面已经蒙了很多灰。

  我不是善于遗忘,而是在舒服的环境里,忘记了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我们俩的结合,当时让双方父母都不满意,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我们只能把彼此当做坚定走下来的勇气。我们曾在异地生活过整整一年,直到现在电视柜的抽屉里,还放着我们俩去见对方,而攒下的那些火车票……一想到这些,我就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真的难以原谅。

  阿德:失去时才知珍惜,这就是人性的弱点。

  关键是,处在幸福当中,为什么我们还会不知足?这一点你有没有思考过?

  有膨胀,也有轻视的缘故。几年前,我被领导提拔,当上了部门主管,收入一下子增加了,优越感也直线上升。对于男人来说,社会地位就是嘴说不要、内心渴求的虚荣。我的身边突然多了很多追随者,他们竭尽全力地拍各种马屁,即使我知道都是逢场作戏,而我愿意当真——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注意力从经营小家,变成了要满足更大的野心。妻子为我开心,可她也在某些我加班晚归或者临时出差的时候有过轻微的抱怨,她说我的心不在她身上了,我们的感情迟早会出问题。

  一语成谶。最终我没有抵抗住诱惑,做了对不起妻子和孩子的错事。其实我并不觉得这个人有什么恶意,我们在确定关系之前,都是我主动为之。她也有过挣扎,说我们这样不好,而且会破坏我的婚姻和家庭。我像是中了病一样,就想得到她,并且以为我能兼顾我的家庭。

  阿德:你是真够自大,或者说足够自私。

  有时候痛苦的来源,在于我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我以为我能做到滴水不漏。对于家庭,我努力赚钱,把大部分的收入都交给妻子,对于这个女孩,我想尽办法找时间陪她,制造一些浪漫,甚至想去扮演某种人生导师的角色,让她的人生少走弯路。可是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场空——妻子决定和我协议离婚,我不仅失去了一个家,也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她不堪压力也辞了职,一个人南下,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又没有勇气,也没有脸面去见她。

  那是我四十年来最黑暗的时刻——我从办公室百叶门的缝隙,能看到她工位上的空空落落,在从同事们身旁擦肩而过的时候,还能听到对我的指指点点。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工作——情感支配我陷入了一轮轮自我谴责的漩涡中;仅剩的一点理智,最终指引我上交了辞职信。我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下今后的路究竟要如何走。

  阿德:我一直以为出轨这种事很像家暴,应该零容忍。

  关键是当事人是否能得到教训,以为自己能够干预别人的人生。

  好好的一把牌,竟然被我打烂了。我失去了婚姻、孩子和工作,我们共同的朋友,差不多都选择不再联络我,仅剩的一两个哥们情况和我类似,起初我们还喝酒消愁,后来我发现转天头疼欲裂的现实,于事无补。

  我特别想重新站起来。可是我又陷入了另外一种烦恼——只要这两个人一天没有原谅我,我似乎就找不到站起来的动力。我的妻子如今自己带着孩子,我侧面打听到,她已经因为过于疲惫得了精神性胃炎,我的女儿从原来幼儿园里的开心果,变得沉默寡言,总是坐在一角发呆,想到这些我就为自己感到羞耻。而她远走他乡,过得好不好?我以为能给她带来一些帮助,没想到到头来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阿德:很吊诡的是,很多人口口声声说到对别人负责,可对自己的人生最不负责任。

  我就是别人眼里的失败者吧。我以为做了错事赔礼道歉就能重新开始,现在才发现,那是小孩子的权利。

  阿德说牺牲

  阿德,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三级婚姻家庭咨询师

  感情世界里,不怕笨和蠢,最怕空喊口号。尤其是那些口口声声把别人的幸福挂在嘴边的人,最值得提防。甚至很多时刻,他们早已被自己的言语所感动或催眠,认定自己就是巨大的牺牲者,浑身上下带着悲剧主义色彩。这类人最可怕之处,在于他们在所谓的奉献之后,总是想尽办法给自己找台阶下,比如出轨,他们会认为是一种放松,甚至是重塑另一个人生命轨迹的可能。

  在现实打击下,他们总以为被命运捉弄,才让自己陷入了昏天黑地之中。当你掏出来一丝同情,他们也许都不会被感动,反而认为你没有耐心走进他们的人生,倾听他们的不易,体会他们的心境。事实上,我对这类人还是怀抱着极大耐心的——因为只有教训深刻,他们也许才能从舔舐伤口的过程中,了解到管理自我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