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事]
倾诉人，蒋叔和兰姨夫妻俩，今年都是66岁。他们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两个调皮可爱的儿子。可是在大儿子25岁那一年，灾难突然降临到这个家庭。他被诊断为渐冻症，医生给的期限是最多10年。为了治病，他们举家来到天津。从此，天津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虽然熬过了10年，但是他的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直到浑身只有眼球和一根手指可以活动。那一年，他还不到40岁。
他们已经拼尽全力、身心俱疲，谁料灾难再次袭来。3年前的冬天，他们出门办事回来，竟然发现两个儿子双双服毒自尽了。桌上的一封遗书，道出了真相。原来，就在一个月前，一直帮助他们照顾大儿子的二儿子，也患上了同样的病。医生说他的病情发展到最后，可能比哥哥还要严重。他明白，这个消息对父母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于是，他瞒着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先结束哥哥的生命，再了断自己，这样对所有人都是解脱。
老来丧子，而且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几近崩溃，也想一了百了。可是二儿子在遗书中说，对不起他们，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料理完后事，他们回了老家，自责、心碎，始终缠绕着他们。今年是两个儿子离开后，他们第一次回天津，有些事情要处理。他们回到了最后两年租住的房子，物是人非、悲从中来。
大儿子25岁那一年 被诊断为渐冻症
我们来自小县城，当年送老大上大学，是第一次出远门。在我们那个地方，谁家出了个大学生，街坊四邻都羡慕得不得了。谁知老大刚毕业没两年，工作也才稳定，竟然被诊断为渐冻症。开始老大觉得胳膊不听使唤，还以为是累的。之前我们根本没听说过还有“渐冻症”这个病，我们县医院的医生也直摆手，让赶紧带着老大去大城市，或许还有救。为了给老大治病，我们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还找亲戚朋友凑了一些钱，就全家来到了天津。租了一间房子，安顿好以后，我们直奔医院。这里的医生说，老大最多还有10年的时间。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我们当时真是死的心都有。为什么我们家孩子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个病啊。可是，我们除了坚持，没有别的选择。各大医院各个专家我们基本都看遍了，也只能是尽量维持，让老大的病情发展得别那么快。这对我们而言已经是好消息了。
那些年搬了多少次家已经记不得了，不过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我们就知足。只可惜老大的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从能扶着墙走两步，到终日与轮椅为伴，到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孩子不能说话了，连吞咽功能都丧失了，只剩眼球和一根手指可以活动……虽然老大熬过了医生“宣判”的10年期限，可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孩子从痛苦到生不如死，那种滋味简直太绝望了。
一夜之间 我们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
老二比哥哥小7岁，一直帮助我们照顾老大。因为这个，老二的个人问题始终解决不了。没有哪个姑娘会愿意嫁进我们这样的家，所以我们对老二一直很愧疚。老二还反过来安慰我们逗我们开心，一定会有一个好姑娘在等着我，别忘了，您们的儿子可是个帅哥。确实，老二比老大长得好看。还特别有责任感，从老二照顾老大就能看出来，有时候比我们想得还周到伺候得还细致。当时我们就想，将来把老大托付给老二，我们死也能闭眼了。可是无论如何我们也想不到，两个儿子会走在我们前头。
那天下着雨，但是因为有个急事要办，我们必须出去一趟。出门前老二一再叮嘱我们路上小心，互相扶着点儿，什么异样也没有。我们也和往常出门一样，走到老大眼前和他打招呼。老大转了转眼球，我们就知道他听见了。谁承想，这就是永别。两个多小时后我们急匆匆赶回来，看到的竟然是……我们赶紧打120，医生赶来后说，两个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抱着老大和老二，我们瘫坐在地上……老天！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桌上的一封遗书，告诉了我们真相。原来一个月前，老二也被诊断为了渐冻症。医生告诉老二，他的病程比老大要快，病情发展到最后也比老大要严重。老二在遗书里说，“爸爸妈妈，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你们也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了。这些年眼见哥哥受的罪，我怕极了，我怕到最后也和哥哥一样，连想死都不能。所以趁我还能动，就让我帮哥哥一把，也帮自己一把吧。别为我们难过，我们解脱了。您们也解脱了。”
我们对不起两个儿子 这是永远的痛
事情发生之后，我们觉得活着太累了，真想去找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在地下团聚，也好过剩我们两个孤独终老。是老二在遗书中的话叫醒了我们，孩子说对不起我们，再也不能尽孝了，但是让我们不要太难过，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老二还说对不起我们，其实是我们对不起两个儿子。我们没有给他们健康的身体，让他们先后患上绝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不是我们替两个儿子受罪？我们是不合格的父母。尤其想到老二知道自己患病之后，那一个月的独自煎熬，我们更是心如刀绞。作为父母，竟然连孩子生了重病都不知道。如果可以发现一些苗头，或许两个儿子的命就不会这么白白葬送。那两个小时都发生了什么？我们实在不敢想，只是经常梦见两个儿子拼命跑向我们，可是怎么也跑不过来。
料理完一切，我们回了老家。这个城市我们不敢多呆一天，睹物思人，实在是一种折磨。今年元旦之后，是三年来我们第一次回天津。本来我们想办完事情就买火车票回去的，可是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最后两年租住的房子。看得出来，我们走了以后，房子一直空着，很可能是因为我们家发生的这件事，被视为不吉利。我们从窗口望进去，虽然全部搬空了，但是从前的景象还是像电影一样清晰地闪回。和两个儿子，我们已经无处告别。真想回到从前，回到他们小时候，一家人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来言·去语]
兰姨：快过年了，谢谢你愿意听我们说这些难过的事情。
舒阳：没关系，希望你们说出来，心里的苦能减轻几分。
蒋叔：主要是再回到这里，感觉特别强烈。
舒阳：我明白，你们已经非常坚强了。
蒋叔：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坚强，我们现在活着，完全是为了两个儿子，我们不想让他们失望。
舒阳：他们希望您们好好的。你们也要相信，他们在天上，那里没有病痛。
兰姨：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健康的身体，希望他们还愿意做我们的孩子。
舒阳：会的会的。
[舒阳随感·收梢]
人到中年，临近春节，要做的事情一大堆，想理出个头绪来着实不易。不过，有一个方向却越发清晰起来，那就是要学会与这个世界和解、与自己和解。不如意事常八九，何况有时候仅仅“不如意”三个字，真的形容不来人生的艰难和苦楚。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没有在深夜独自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所以啊，人生就是一场考验、一场修行。对谁都是。没有例外。没有侥幸。借用张爱玲的句子，“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收梢”——人生无常，但是我尽力了，便已无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