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谭女士 45岁 离职
摄影：栾栾PHOTO
1 孩子没变家却变了
孩子终于放假了，我俩冒着高温赶回天津。孩子他爸说工作忙，没时间去机场接我们。我和孩子只好拖着大箱子、小箱子坐地铁。一路上我就想，赶紧回家洗个澡，躺在家里的床上歇会儿，可累死我了。
到了家，一开始我还挺欣慰的——我在外地陪孩子上学，去年寒假的时候，我们一回家，看到盆儿朝天碗儿朝地的，脏衣服、订外卖的餐盒儿、旧报纸……到处都是。我整收拾了3天。这学期，我离开家的时间更长，本以为回来以后家里得变垃圾场呢，结果进门以后发现基本上还算干净利索。
先安排闺女洗澡、换衣服，这个懒孩子，有点工夫就恨不能躺在床上玩儿手机。把她安排妥当了，我才开始收拾自己。可我一边在浴室洗澡，一边就发现哪有点儿不对劲，浴室里好多东西都不是原来的，毛巾、漱口杯、拖鞋……难道是我老公为了我们回来换了新的？我不太相信他有那么细心。以前我在家的时候，他的内衣如果不是我给放眼前，他都不换。他哪有这么细致，还管换家里的日用品？而且，那些东西一看就用过，我心里就有点打鼓。后来我又仔细地看了看，家里确实添了些新的东西，餐具、椅子垫、冰箱里的储物盒……上学期放假，我回来时冰箱里什么也没有，我老公说他都不怎么开火，存东西干嘛？这次冰箱里满满的，生的、熟的、还有饮料、冷食……以前他从来不吃这些东西。我再看卧室里，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后来我擦地时，在床头柜底下擦出一瓶隐形眼镜用的药水，我们家没人戴眼镜。我大致能猜着了，家里这是有“贼”了，还是个女贼。
我当天晚上就和老公吵了个天翻地覆，他死不承认家里来过别人，可就他那些瞎话儿，自己都圆不上。我又气又恨，自己这是图什么呢？在外地陪孩子，操心受累，结果孩子一点本事没长，家却要没了。
2 我就是离不了孩子
我们孩子去年高考的，成绩一般，要是在本市找学校，选择范围实在是太小了。可是，我们全家，从奶奶、姥姥，到我和我老公，都不愿意孩子去外地。孩子高考前就说好了，说什么也不离开本市。我们家孩子，确实从小娇生惯养的，特别是我，自从有了孩子，全部精力都在她身上，一天都没离开过她。天天围着她转，我的生活才有意义，否则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从小到大，我就守着这个孩子，伺候她的一切。以前，我的工作总没有干长的，因为一忙活孩子准影响工作啊。特别是她到高中以后，我更是成了专职保姆。我一直说，以后她去哪儿我就得跟到哪儿，要不我不放心。这些年，孩子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不管她，我好像都没嘛事可干了。
我离不开孩子，哪舍得让她自己去外地上学。可是，事情逼到这儿了，权衡各种因素，报外地院校确实有利。最终，我们选了又选，报了两所外地院校，可心里还盼着有奇迹，要是本地的学校“冲”上了呢。结果还是让外地院校给录取了。别人家接了录取通知书，都庆祝。我们接了录取通知书，我在家哭了好几天。眼看着孩子要离开自己，我怎么也接受不了。后来周围好些人劝我，让孩子出去见世面，也长本事。道理都对，可我就是心里难受。报到的时候，我们送孩子到那儿，其实，学校所在的城市，学校的环境都挺好的，可我还是不行，给孩子收拾宿舍时，我一直在哭，弄得好几个家长都用怪怪的眼神儿看我。我们孩子，也是不让我放心，人家别的孩子都自己打理得可好了，她就站那儿，也不知道干点嘛。带去的东西，都是我打的行李，她说不知道应该放哪儿。自己缺什么，需要去买的，她也不管不问。把她一个人放在这儿，我哪儿放心啊。
到了我们临走前一天，我才教她洗自己的内衣，看着她笨手笨脚地洗，我就又哭了，这不是让孩子受罪来了吗？好在宿舍楼有洗衣房，都是挺高级的洗衣机，我教了她半天，又托付她的舍友以后帮着她用。她在宿舍住的第一宿，我在酒店里哭了一夜。他爸也是唉声叹气，生怕他宝贝闺女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第二天，本来我们已经准备狠狠心启程了，却突然接到闺女打来的电话，哭着说她起晚了，舍友没等她，她不敢自己去食堂买早饭。又说自己洗了件衣服，可是阳台的晾衣杆儿够不着……我一听就哭得不行了，她爸也着急，告诉我：“你就别回去了，留这儿陪着她，咱们都放心。”
3 陪读陪到把家搭上
于是我就留下陪读了。在异地他乡，不能老住酒店，租了一处离学校特别近的房子，房租挺贵的。以前我在家虽然也不赚钱，但花销没有这么大，现在我们娘俩儿租住在外地，孩子上学开销也大，他爸一个人赚钱可就够紧的了。所以，我只好想办法在那边打打工。我时不时得往孩子宿舍给她打扫，收拾，她们的宿管阿姨都笑话我。有了我陪读，孩子倒是过上了以前的生活，时不时回租的地方住，吃的、用的、衣服啥的都是我伺候。我在学校附近一家餐厅打工，好歹得把房租挣出来啊。可是，后来闺女和我说，她们的同学经常到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她不愿意让同学看到她妈妈在那儿打工。我只好到远一点的超市找了个工作，每天挤公交，来回路上挺辛苦，工作也挺累，回来还得给她做吃做喝，打理生活。天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真的，都快累散架了。虽然是累，可我心里踏实，天天能看见孩子，为她忙活，生活就充实。
我在外地陪读，我老公倒还知道感谢我，说我辛苦，他尽量多给我们打点钱。其实，我以前对他还挺愧疚的，因为以前我在家，不仅照顾闺女，也照顾老公啊，他一样是让我宠得什么也不会干，每天回家端起碗就吃，吃饱了，喝着我给沏好的茶水，吃着我切好的水果……我原来也担心，自己只顾着在外地照顾孩子，老公怎么办。好在现在生活方便，吃饭有外卖。他说自己学着做家务，没事，让我照顾好孩子就行。我一直觉得，这不都是为了孩子吗，我受累，他受点委屈，孩子舒服就行啊。结果，这才一年，他就给我来个样儿看看。他说没事儿，不承认有外遇，家里没来过人，还说有些东西是计时工阿姨落下的。我能信吗？可是，我不信又怎么办？我现在特别委屈，我这都是为了谁呀？一心全给了这个家，给了孩子，他可好……难道我陪读的结果就是把家给赔没了吗？
情景再现：谭女士：“我绝对相信，我老公一定往家里带女人了，而且，不是偶然。”
魏然：“您打算怎么办呢？”
谭女士：“我能怎么办？离婚？我也太亏了，我为了谁啊，为孩子，不能光我一个人付出啊。我天天受累，他一点寂寞都受不了。”
魏然：“他现在否定您的猜想，是还打算留住这个家。”
谭女士：“要说吧，如果他真能改，我愿意原谅他这一次，可是，我在家呆的时间少，开学就又走了，谁还老盯着他。”
魏然：“您还要去陪孩子？”
谭女士：“那是啊，要不孩子怎么办？”
魏然：“孩子是大学生了，有几个大学生的家长还陪读的。”
谭女士：“那不行，我们家孩子能力不行啊，嘛也不会。”
魏然：“您这么一直陪着，孩子就一直什么都不会。这也等于是您放弃对家的守护了，真到后院起火，就无法挽回了。”
谭女士：“实在不行，就离呗，我也不能不管孩子。”
魏然道来：现在正是高考学生陆续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会有很多孩子离开父母、家乡，开始人生第一次独立生活。有的家长会狠狠心，放开孩子，让他们去经风雨，哪怕磕磕绊绊，哪怕受点挫折。他们还年轻，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承受得起，也会从各种错误中吸取教训，学会更多的本事。可也有家长，根本就不肯松手，听过不少家长说，宁可让孩子降档次选学校，也不去外地。也有家长说，孩子去哪儿我跟到哪儿。家长是不放心孩子吗？其实，是家长自己离不开孩子，因为十几年间，除了孩子，家长已经没有了自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一旦不为孩子忙碌，家长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永远和孩子拴在一起，家长用“养孩子”来体现自己的价值，可是，那些被养废的孩子，他们的价值在哪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