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喃喃  22 岁 大四学生

　　我时常觉得自己很懦弱。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喜欢他这么长时间，经常不敢更进一步地表达。比如说让他来见我，或者我买一张去他那里的车票；另一方面是面对我们共同的约定，从来不敢做出任何的反抗。 其实我们谁也没有说不能见面，但这件事就好像是天然存在于我们俩之间的大裂谷，谁也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摄影：杨扬

　　阿德：因为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你们俩是网友关系吧。

　　打游戏认识的。其实我的朋友圈特别小，除了两个发小，几乎都是在网络上结识的。这当然和我们这一代人的属性相关——更愿意泡在网上，并且在游戏里扮演想象中的自己。我没有社交恐惧症，只是在现实里对交朋友这件事，提不起什么兴趣——周围人有点虚伪。我今年就要毕业了，现在在一家私企实习。宿舍的几个姐妹，要么读研天天扎在图书馆里，要么像我这样，把自己当做一匹狼，在社会上尽快站稳脚跟。公司人员流动非常快，半年来已经走了不下十个人，往往刚觉得熟悉了些，还没等交心，已是人走茶凉。

　　我突然发现，我和外界的交流变得非常少。我的心事变成了一颗颗珍珠，藏在心底并且被反复磨砺着。于是网络成为了我以及我这类人释放情绪的窗口。我喜欢刷微信，更喜欢玩游戏。那真是一个造梦场，我佩服设计游戏的人，总能通过故事和画面，让我相信我就是其中扮演的人物。

　　当然，游戏里还有很多小伙伴。我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就像我对他们而言，同样陌生一般。我们的ID已经是所有的信息，以至于所扮演角色的性别，也往往和真实的自我产生差异——很长一段时间，我在网友眼里是个男生。不仅在于我在修炼游戏的男性角色，而且我在里面的说话方式也在向男性靠拢。

　　阿德：在游戏里，你们聊什么？也像很多年前的QQ群那样吗？

　　最开始是为了通关。尤其是需要团队配合的游戏，组队公聊都是在聊怎么赢。后来熟了就会代入一些生活的话题，当然大家也都有所保留，更像是插科打诨。这种感受是让我轻松的——说话不用走脑子，也不会担心哪句话不中听，伤了谁的玻璃心。对于网友，我们似乎都有这样的共识：谁也不会为谁停留太长时间，因为就像是不断提升的网速，网络的节奏真的太快了。

　　就在这样的前提下，我遇到了他。我们一起组队打了通关之后，突然变得熟稔起来。有点英雄过招之后的惺惺相惜，也有可能是两个寂寞之人，找到了彼此打发时间。有一天他说心情不好，我不知哪来了兴致，说要给他献歌一曲。打开麦克风，我开始浅吟低唱，网络那头他也随声附和，一曲下来两个人竟然变成缄默。我还没有告辞就下了线，在床上竟然辗转反侧——我好像有了一点心动。

　　阿德：这是你们第一次从游戏伙伴跨越到彼此说心事。挺难得的。

　　我后来知道了他为什么难过。前女友和好朋友走到了一起，看着两个人出双入对，正常人都会有苦难言。连线时，我跟他说，不是天底下只有你最落魄——我也是被男友宣告的分手，事到如今连原因都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不喜欢和现实里的人打交道，因为他们真的难以捉摸，今天还告诉你要白头到老，转天就变了脸。

　　我主动把伤口扒开示人，好像这还是第一次。我也纳闷，为什么会是他，而且我们隔着网络，甚至连他在哪里都不清楚。我们彼此吐槽着前任的奇葩之处，如同天涯沦落人一般，竟然发现非常默契，没有一丁点羞涩。

　　阿德：也许网络给了你们足够的安全感。因为信息不对称，所以才能够如此？

　　他的存在成为了我很重要的牵挂。几乎每天从公司回来，我都会第一时间联网，看他有没有上线。这成了我的下意识，其实即便他不在线，我也没有太多的失落。我相信，他也会有相似的感受。不然他也不会为了我，翻出来他的吉他，或者吃晚饭时还和我一起连线，甚至接近凌晨的时候，话筒那头传来他轻微的鼾声。

　　现在想来，这段有他相伴的日子，是我这些年来内心最安定的时刻。我知道在遥远的某个角落，有个人愿意为我守候，听着我的胡言乱语，或者毫无芥蒂地说出他的困惑。我也清楚，在眼下鸡飞狗跳的状态下，他的出现给了我很重要的陪伴。

　　阿德：既然都有好感，为何不更进一步？你究竟害怕什么？

　　我预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我们约在某个餐厅或者咖啡馆，他向我迎面走来，然后打过招呼，四目相对的时候，是否还有话可说？我们并不了解对方的长相，如果他是个丑八怪，我是否会介意？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似乎还好——我们的关系更像是老友。你很难计较一个老友的相貌。

　　但我分明又有了新的需求。如果我们相距并不遥远，我在周末就可以去找他见面了，如果他也对我有意，我们的关系是否会更进一步？属于女生的幻想，成了我当下的折磨。我一方面清楚地意识到，网络的距离，让我们彼此都很安全，一方面又讨厌这种安全的距离，让我们俩动弹不得，甚至往前迈出一步，就打破了眼下的平衡。

　　阿德：更重要的是，如果你们在现实中相见，甚至确定了关系，你是否还会不满足。毕竟你觉得现实里的人都有点虚伪。

　　你说中了我的自私之处。现在我们的关系，我可以游刃有余，即便不能上线，我也不会有所亏欠。如果确定了关系，我会想他这一天在做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背着我移情别恋——属于现实中的那些问题，就会扑面而来。我想他考虑的也是如此。

　　上段时间，他在游戏里给我买了新款的皮肤，说是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我很开心，竟然感觉到了有一种作为他女友的娇宠感。我觉得这样的关系似乎也未尝不可——游戏里我们是情侣，说着动人的情话，现实中我们却是陌生的彼此，心里有着对方的存在，却不想走近、看清。

　　阿德说安全感

　　安全感似乎成为了时下热词。 婚外贪欢、感情解体，甚至保持单身都可以归因于此。 问题是，每个人对于安全感的感受各 不相 同 ——有人 认为这是个系统工程，主要来自于原生家庭，也有人觉得这只是矫情的理由，毕竟过于敏感反而会让你束手束脚。 但我觉得，安全感是我们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功课。有的人一个人的时候，他感到安全或者自洽，就已足够。 如果做好了准备，才有可能去打开心扉，迎来外来人共同面对生活。 这是一种自我选择，没有高下之分，也没有谁对谁错。 即便是虚拟恋人，如果你们俩都认定这是和谐共处 的方式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