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年三十当天被接回家的。当时我爸妈、老婆和丈母娘都来了,幸亏没带孩子来,要不我真是再没脸做人。和你说起这些糟心事,就是想给自己一个警示——这是我最后一次犯错。

  阿德:先别着急做保证,跟我说说来龙去脉。

  大学毕业之后,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找工作,而是和两个哥们一起开了公司。开始只是小作坊,后来有了一点起色,赚了钱。后来我们仨有了嫌隙,我决定一个人出来单干。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我老婆。

  她说佩服我自己打拼的勇气。我也寻思身边有个人照顾是好事,就很自然走到了一块儿。不得不说,有她在身边坐镇的那段时间,我能全心全意去谈生意,公司办得有声有色,账面上的钱数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我夸她是我的福星。她说之所以这么相信我,绝对不单单是想做合作伙伴。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就带她回家见了父母,接着领了证。

  阿德:听到这里,感觉事态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你现在看,哪里偏离了航道?

  回头看,当时能取得一点成绩,除了她的协助,也有大环境的缘故。当时生意比现在要好做,竞争对手也没有这么多,但凡你沉下心来,做一点实事,其他人就能看到。

  可这都不该是我的借口——我拥有了第一桶金,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这才是公司出现危机的根源。起初我们的办公地点比较寒酸,有了资金之后,我提议搬家。她的态度是,搬家可以,但不用太豪华,毕竟合作对象都是相对固定的,没必要烧钱给别人看。我点着头说是,转头就在当时很豪华的办公楼交了租金——都说女人好穿衣打扮爱面子,其实男人更甚。我当时就觉得,既然有了本钱,以后的生意也不愁,为什么要苦了自己?而且别人能拥有豪华办公室和无敌街景,为什么我就不行?

  阿德:看过一句话,女人把时间花在了打扮,男人把时间当作了赌注。

  真是年轻气盛,而且目中无人。当时公司第一批员工有十几个,我决定招兵买马,扩充队伍。她立马站出来反对,说现在业务量用不着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养闲人?我不置可否,转头就把办公室招满了人。一连两次,她明显有点生气,当着外人又不敢发作,回到家才跟我发火。

  我不想和她吵架。一是她当时已经怀孕了,大吵大闹对孩子不好。二来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宏图大业。如果她顺着我说,也许我会很高兴,可偏偏和我对着干。甚至我会觉得,一个女人在把握大方向上,一定没有男人这么有格局。

  阿德:真是够大男子主义的。其实听到这里,我大概了解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是创始人,公司上上下下都听我的。她怀孕后期回家待产,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反对的声音。现在想来,她从公司退回家的这一步,除了生孩子,是否还有对我的失望?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从来不问我公司的事情了。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女人,在很多时候能够拿得起放得下的,其实是她们。

  当时公司业务还在往上走。我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那么正确。特别是站在二十多层楼的办公室里,俯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我似乎觉得和芸芸众生拉开了距离。这真的是一种恍惚感,会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牛。

  我开始被邀请参加各种各样的商业洽谈或者盛典活动。为了看起来上档次,我也在别人建议下,注重起自己的穿衣打扮起来。特别是接触多了,看他们开各种豪车、戴各种名表,总会给你一种错觉——既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你也应该拥有。

  也就从那时开始,我的这些挑费一下子水涨船高。我对自己说,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公司都搬进了高楼大厦,我也得撑得起这个门面。除了这些花销,这些所谓商业伙伴的应酬也特别多,总是某个人一招呼,一群豪车就开往某个度假山庄或者私人会所。酒过三巡,一群老板谈天说地的感觉,自然很享受。享受的不仅是美酒美食美景的好生伺候,更来自于一种优越感的无限放大。就像是脚踩云端往下看的感觉,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大家相互的吹捧和赞美,觉得自己,再加上身边这些朋友,已是人中龙凤。

  阿德:当你满身酒气回到家,看到的又是怎样的景象?

  她还是那个样子。你说她邋遢,可她坐月子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可你说会打扮,衣柜里也就那几件像样的衣服。我总劝她对自己好一点,她比我还要犟,总是一意孤行。我本来想带她参加一些商业聚会,她说自己没有兴趣,我也觉得她不适合,就此作罢。可以说从退出公司的那个选择开始,她似乎和我的工作,就失联了。尤其是我晚上回到家,看着她哄孩子睡觉的场景,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曾经和我一起打拼过。

  人真是健忘的动物。尤其是两个人的生活节奏越来越背离,你根本就想不到要去做一些改变的努力。我当时的想法是,她是我老婆,孩子妈妈,照顾好家就可以了,其他事什么都不用参与。我内心也在想,要尽可能给她和孩子最好的物质生活,可是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

  阿德:结了婚的女人,是以家为稳定的核心。男人可能会倾向于事业。

  这也没什么不对,但失去了一个可以相互扶持的工作伙伴,却是你的损失……

  原来别人说由奢入俭难,现在我体会特别深。和这些人混得久了,我也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光景好的时候,钱来得容易,花得再多也会觉得下个月就能赚回来。特别是酒桌上,听着这群人描述得无所不能,即便你再有怀疑,总有一天会冲破你的内心防线。尤其是想到要为以后多做打算,我决定开始多种经营。

  搞投资、做项目、拉关系,我觉得自己把鸡蛋都放在了不同篮子里,现在才发现,这些篮子都是破洞。更要命的是,本业也没有守好,最后闹得鸡飞蛋打。我记得一些项目闹得不欢而散,我去找合作伙伴理论的时候,这些平日里称兄道弟之人那丑恶的嘴脸。我也记得公司账面入不敷出之后,我想找这些表现得腰缠万贯之人拆借时,他们顾左右而言他的尴尬。

  阿德:压断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别人欠我钱不还,我讨债无果。我欠别人钱不还,却借了高利贷。我觉得自己还算是良善之人,员工的工资得出,公司的租金得付,家庭的运转得管,这些是我的基本责任,我不可能躲避。当然我的问题也不少,即便是到了这番景象,我依然不想过平淡日子,那些享受依然要,那些大梦依然做——这种不甘心,终于让我走到了赌博这个境地。我以为能孤注一掷,结果就是沉沦到底。

  阿德:所以这次接你回家,就是全家人真金白金对你的“营救”吧?

  欠了别人钱,人家自然要找我。只是被困在一个地方的这段时间,我似乎才安静下来,想想自己究竟怎么了。我知道家人肯定会最后来帮我解围,也清楚这其实是最后一次——除了财力有限,人心又能伤害几回呢? 那天见面,老婆给我带了干净的衬衣,是好多年前公司刚起步时她送我的。幸好,我还能穿。

  [阿德说]浪子

  林语堂曾说:男人只懂得人生哲学,女人却懂得人生。

  我深以为然。一千个男人,就有一千种野心,更别说一种野心,也往往藏于一个男人心中。男人总以为自己负担着超脱于繁衍的某种使命。女人似乎单纯很多,如果论野心,也许只有两样:一个是爱,一个是生儿育女。或者,是把爱贯穿于整个人生历程。所以无论她们痴缠爱情,还是回归家庭,都有一种全神贯注的美妙。

  男人大多都会有不安分的因子,只要被原谅过,就会一直恃宠而骄,而女人在被伤害过后会深切地知道这一点。浪子回头的时候总会出现困惑:为什么我不改的时候她相信我,我真的改了她又不愿意相信了呢?这是因为女人被伤得太深太重了,她们不敢再相信不敢再有期待。如果浪子想要回头,要记住,你不是为了谁,只是为了曾经自己犯下的错,而不是继续用婚姻绑架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