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中下旬,河南遭遇了罕见的持续特大暴雨,郑州、新乡等多座城市发生城市内涝、泥石流和山体滑坡等灾难,给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巨大损失,给当地群众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严重影响。

  灾情发生后,来自全国各地的救援力量紧急驰援河南,天津力量同样没有缺席。7月21日上午,天津蓝天救援队的队员们紧急集合,向着河南的方向挺进。作为中国民间专业的纯公益紧急救援机构,蓝天救援队在此次洪涝灾害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天津蓝天救援队的队员中既有工人、农民,也有企业家、公务员,当危难来临时,穿上“蓝色铠甲”奔赴前线,他们就化身成为勇士。

  第一梯队、第二梯队、第三梯队……一批批古道热肠的天津人接续驰援,在河南灾区书写下大爱故事。当救灾工作告一段落、勇士们平安归来时,津豫两地百姓情深依旧在延续。

  上周,记者采访到蓟州蓝天救援队的队员们,他们给记者讲述:前往灾区前,他们不敢把实情告诉家人;到达灾区后,他们一次次运送受困群众前往安全地点;在救援的过程中,即使受了伤,也依然站在浑浊的洪水中,保护百姓转危为安,却将个人安危放在一旁;他们中有男有女,男队员用钢铁般的意志一次次乘风破浪,涉险而行;女队员则用温柔的感性安抚同胞,给人以关怀。他们秉承着少说多做、默默奉献、完善自我、善待他人的理念。这样一场救援,背后有泪水,有感动,有惊险,有面对生死的考验,有诸多经验需要总结,但这场救援积蓄了无穷的力量。

  蓝天救援队的河南之行到底有多少故事?记者向您一一讲述。

  1 第一时间向灾区出发

  “河南暴雨成灾,请派我前往灾区救援!”“我是退役军人,灾情就是战情。若有战、召必回!”“我是女队员,前线很多妇女儿童需要照顾,请派我出征!”

  7月20日,天津蓝天救援队队长刘小桐的微信响个不停,一封封电子“请战书”发来。夜已深,队员们在微信群里不停地请战,刘小桐一边联系着前方、了解最新动态,一边布置着下一步的方案。

  “老王,您作为第一梯队领队,明天带着4位弟兄前往郑州。”老王叫王金波,抛开蓝天救援队队员的身份,他还是蓟州区渔阳镇大兴峪村的村委委员,一位朴实的农民。刘小桐接着说:“他们都年轻,救援能力没得说,加上您在前方坐镇,我心里就有底了。”接到任务后,王金波这一夜没合眼,他盘点着救灾物资,协调着车辆,想起一样就记在本子上,跟战友们各自通过电话,天已蒙蒙亮。

  “救生艇放在这辆车,船机带了几台?救生衣在这里!后面的车辆装上给受困群众的食品、饮用水。”王金波现场协调着。

  这时,队员李胜利的电话突然响了,家人问道:“你是要去河南救灾吗?危险吗?”李胜利一边整理着救生艇,一边搪塞道:“我们不去危险的地方,就把救灾物品送过去。那边一接收我们就往回赶,放心吧……”

  “只送物品不涉险。”一时间成了队员们安抚家人的统一口径。

  7月21日10时整,王金波带领着队员李胜利、李国成、李国栋、徐春江出发了,一路向着河南奔驰而去。22日凌晨,一行人接到调度电话,郑州市的人力已经充足,天津派来的救援人员直接奔赴情况更为紧急的新乡卫辉市参与救援。凌晨5时许,他们到达了卫辉市顿坊店乡牛厂村。

  昼夜连续奔波,抵达灾区后队员们直接跳入洪水中展开救援。“指挥部通报说,村民有3000多人,村里最高水深已达3米多。那一刻饥饿、困倦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想着的只有救人!救人!”王金波说。

  水涨得可真快!清晨他们还能将车辆开进去,但没过多久水位就已逼近车顶。村民们纷纷涌向村子里的高地,等待着救援队员赶来,一艘艇装十几个人,就这样一批批地往外运。就在人手最为吃紧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增援人员也来了,救援队员只是简单地示意一下,就展开了工作。时至今日,队员们依旧不知道增援的队伍到底来自哪个省、哪个市。

  2 受伤不下火线

  第一梯队正在前方救援,第二梯队也已组建完毕,这一次仅蓟州蓝天救援队就派出了14名队员,目的地是卫辉市汲水镇,那里的灾情同样牵动人心。

  韩海东是第二梯队的队员之一,本职工作是市青少年活动中心的工作人员,在此次救援行动中他负伤了,而具体被何种物体刮伤的、何时受的伤,他只有个大概的印象。韩海东讲述说:“当时整座小镇都被洪水覆盖了,水体浑浊,腥臭不堪,里面除了泥沙,还有垃圾污物等,污水下方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得而知。”

  在救援过程中,操船手把控着船只,另一位队员就要进入水中解救受困群众。猛地,韩海东发现不对劲,似乎腿部碰上了啥东西,他并没有在意,这样的磕磕碰碰已经司空见惯了,救援依旧在进行。

  中午吃饭时,韩海东刻意躲了起来,他卷起裤腿后惊了,小腿部被尖锐物狠狠地划了一道伤口,再加上长时间浸泡在水中,伤口处已经泛白。他躲在一处角落,忍着疼痛用酒精棉给自己消毒,这位硬汉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贴上大片创可贴后,他在房间里踱着步,唯恐自己的异常举动被领队发现。

  “海东,你咋了?不舒服吗?”第二梯队领队李福海关切地询问。“没啥事,天太热,闷得不舒服,喝点水就好了。”韩海东回应道。为什么不把情况如实告诉领队?韩海东说:“告诉他?告诉他我还能上战场吗?”

  直至当天深夜,一天16个小时的救援工作结束,韩海东才找到支援的医生查看伤情。医生中肯地说:“这伤口太深了,哪能长时间在污水中浸泡呢?你绝对不能再碰水了。”韩海东笑着点头,大夫却有些严肃,他说:“你知道啥叫败血症吗?是会危及生命的!”

  果然不出所料,李福海领队叫停了韩海东的工作,让他休息养伤。但韩海东说:“我开船可以吧,我不涉水。本来救援的人手就不够,我这轻伤不能下火线啊!”说是不涉水,但关键时刻,韩海东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毕竟大灾大难面前救人要紧。

  3 犀利的哨声划破沉静

  7月24日早晨,在卫辉市纱厂家属院小区,蓝天救援队队员杨扬和胖伟已经数不清第几次来到这里救援了。此时的小区一片寂静,比起昨日里大批居民获救时人声鼎沸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时空。

  “还有人吗?还有没疏散的人吗?”杨扬的嗓音沙哑了,但依旧在大声疾呼。他吹响了随身携带的救生哨,那哨声划破了寂静,凄凉中又带着生命的希望。雨还在下个不停,水位还在不停地涨,小区里的老百姓都获救了吗?那一刻,杨扬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件事。

  就在这时,他抬头看到一户居民不停地摇着床单,向救援队员发来了求救信号。“还有人!在那里!”杨扬和胖伟驾驶着救生艇向着单元门奔去。

  这户人家6口人,在断水断电的情况下,已经连续熬了数日,家中储备的粮食消耗殆尽。之所以这家人没有在第一时间被疏散到安全区域,原因还是家中的老爷子因盆骨骨折刚刚术后出院,难以动弹。

  “家中其他老小都好安置,但老爷子如何登上救生艇呢?”队员们和家人商量着。此时水位即将把一楼吞噬,单元门口的防雨棚与水面的距离只剩下约30厘米,留下的周转空间实在太小了。

  杨扬介绍说:“我们考虑过好几套方案,想把船拉进楼道,但楼道太窄船根本进不来。”最后商议的方案是老人坐在轮椅上,被抬到二楼,剩下的问题再进一步考虑。

  家中的两个孙女是被杨扬和队友扛在肩上送上救生艇的。胖伟说:“水太脏了,女孩子还是要得到特殊关爱的,不能让她们碰到这么浑浊的污水。”当家人相继被安顿到艇上,只有老人家的问题需要解决了。30厘米的空间留给老人,只见杨扬和胖伟一个猛子就扎入了污水中,他们的双手露在外面,托举着轮椅,把老人安全稳妥地送上了救生艇。

  污浊的雨水已经散发出了腐败的腥臭味,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能闻得到。女孩不能碰、妇女不能碰、受伤的老人更不能碰,而救援队员却毫不犹豫地扎进污水中。

  4 巾帼不让须眉

  在救灾现场,老人、妇女、儿童是被特殊关爱的人群。蓟州蓝天救援队队员郑立立也是一位女性,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在大灾面前,她主动请缨,和男队员们一起站在了洪水之中。

  郑立立来自军人世家,爷爷、父母都是军人,她虽然自己没参过军,但在军人家庭中耳濡目染,眉宇间还是充满了英气。作为前往灾区唯一的女队员,男队员都说她是比男人还刚毅的“女汉子”,郑立立不会为自己是女性而要求降低标准,每次训练的成绩都丝毫不亚于男队员,这才是此次救援工作派她出征的根本原因。

  蓝天救援队队长刘小桐介绍说:“我们前方需要一位细心的同志做好信息采集和后勤保障工作,同时面向受困群众中的妇女儿童,有位女队员在也更方便,她的亲和力更有助于我们做好救灾工作。”

  在一线,郑立立从来不给孩子打电话,因为她知道这通电话一旦拨通,泪水就会情不自禁地流下来,她也从来不发微信朋友圈。“我只有一个信念,或者说一点‘私心’,我要用行动给我家的两个孩子做榜样。”郑立立说。

  救援现场需要这般温柔的亲和力,但灾难面前危险无处不在。

  7月25日深夜,刘小桐得到前方指挥部的指示,水位还在继续上涨,而此时,村子里还有一些尚未转移出来的受困群众。水位上涨后,这些受困群众还能安全吗?刘小桐接到任务后,穿好救生服,驾驶着救生艇出发了。他似乎预感到了此次救援的危险性,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救援他都要谨慎,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压在心里。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遇到危险该如何保命的问题。

  “我当时想给自己拍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干啥用你懂吧?”刘小桐问记者,“但手机进水关机了,这个心愿也没能达成。”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刘小桐驾驶着他的救生艇,向着最后几户人家奔去。

  就在同一时间,水位上涨迅猛,临时安置点已经不够安全了,2000多位受困群众需及时转运到另外一个安置点,那里的地势更高。这两个安置点单程距离10公里,2000多位受困群众如何及时转移,又一个新任务摆在他们的面前。

  5 津豫两地百姓情深

  7月26日凌晨,转移工作正式开始。在安置点里有一位即将生产的孕妇,几天前,队员李胜利和卢志救过她,并将她妥善地送到了安置点;没想到两天后,她还在这里待产。26日的大转移,这位妇女成为救援队重点关照的对象。

  说起救助这位妇女,背后还有一段渊源:7月24日那天,李胜利看到一户民宅2楼有5个人正在求助,他驾驶着救生艇去了。一了解才知,其中有一位妇女即将生产。如何将她安全送到船上,还不触碰到水,一时间成为难题。这时,李胜利看到有受困群众正在用一块泡沫板当做小舟,于是便上前询问。经打听,这块泡沫板是人家花了80元钱买的,而这块板刚好可以救助孕妇。二话没说,他直接将板征用过来。妇女安全了,泡沫板却无法继续使用了,这时救援队员从口袋中掏出钱直接交到了受困群众的手中。

  两天后的转移中,他俩护送着这位妇女前往新安置点,一旁还坐着一个小男孩,他的作用是安抚妇女的恐慌情绪。“大姐,身体如果不适马上告诉我,我把船开得平稳一些,您再坚持一下,咱马上就到了。”李胜利安抚对方说,“遇到这样的自然灾害您受苦了,您母子安全才最重要。”大姐连连道谢,还打趣地说:“孩子的小名都想好了,就叫‘津援’好了。”“对!叫‘津援宝’!”

  队员卢志是退伍战士,曾参加过2008年南方雨雪灾害、汶川地震救援,2009年南方抗洪工作,这一次,他重披战袍支援河南。正如他在请战书中说的那样:若有战、召必回。这一次救援,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说:“人虽退伍,但意志不改。”

  在这次救援中,几乎每位队员都遇到过即将生产的妇女、受伤的群众或瘫痪的老人,不抛弃、不放弃成为他们的信念,不管情况如何,安全面前“一个也不能少”。

  直到今天,蓟州蓝天救援队还有一部救援车辆被困在卫辉当地,当时由于水位太高,车辆根本开不出来。这辆车现在如何了?刘小桐说:“河南的老乡帮咱看着呢。”这一次,天津人前往河南去帮助当地的受困群众,也在当地结交下了不少朋友,今天那辆车已安全地停放在老乡家的院子里,老乡在雨过天晴时还给车子专门洗个澡;等灾情完全消退后,这辆车就可以安全接回天津了。

  正值雨季,车辆被困在外,长久支持蓟州蓝天救援队的民营企业家张小青又给救援队支援了一辆性能更好、设施更先进的救援车,前期准备工作已完成,即将跟随队员们一起出征。

  7月27日,天津蓝天救援队接到指令,民间救援工作告一段落,全员撤退。带着一丝不舍,带着一丝感动,队员们踏上了回家的旅途。队员们一路上望着窗外,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份安静,谁都不想讨论此次救援。

  在高速公路服务区餐厅,服务员看到是帮助过河南老乡的救灾队员,他们说啥也不要餐费,对他们说:“这是河南人的感激之情。”

  回家多日,刘小桐也在总结此次救援工作。他说:“作为民间救援力量,首先要有明确的定位,只许解决问题,不许添乱;我们更希望和国家救援队多学习、多观摩、长见识,让民间救援力量更加充实,我们更要感谢河南人民的包容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