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没听过“囊匣”这个词,但你一定知道“买椟还珠”的故事。春秋时代,楚国一个珠宝商人为了让珠宝畅销,特地造了许多精美的小盒子装珍珠。一个郑国人高价买下,但却打开盒子把里面的珍珠拿出来还给了楚国商人,美美地走了。在这个故事中提到的盒子便是囊匣最早期的雏形。或许,你更直观的体验便是小时候家里买金银首饰时,商店给的红的、粉的、黄的缎面包装盒。“那些其实只能叫做盒子。囊匣装帧是我国古代包装艺术,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锦盒’,它不仅仅是简单的物品保护用途,除了经久耐用以外,还要具有观赏性,艺术性,与物品融为一体。”在高福浩眼中,囊匣要大小完全吻合,既能保护好藏品,又具有观赏价值。
高福浩作为天津市河东区非遗项目囊匣装帧传统手工技艺第三代传承人,从12岁起便与外婆李淑芳一起练习囊匣制作。他说,现在天津的囊匣装帧领域成了他一个人的“战场”,虽然焦虑和彷徨总是冲击着他的内心,但依然坚守着,对这份事业不离不弃。
囊匣就是盒子?
能工巧匠让方寸之间大有乾坤
中国古代的包装艺术源远流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出土的文物中就有将精美的草绳、结扣装饰于器物之上以做装饰的先例,随着审美提高、历史文化不断发展,到了清代包装艺术的用材更为珍贵、设计更为奇巧,雍容华贵,温文尔雅。清朝时期,康乾盛世积累大量财富,专门设置“造办处”负责制造御用器物。高福浩介绍说,就包装本身而言,造办处的“匣作”形成了一门独立传统技艺,名为:囊匣装帧,是材料、造型、结构、方式和装潢设计等多方面元素结合的高度总结。
“家里老一辈有收藏古玩的习惯,民国时期北京的一位做囊匣的老手艺人来天津,在西关街一带开了个作坊。”高福浩回忆道,姥姥经常把手艺人请到家里来,给家里的东西做包装,长此以往,便也学着来做了,“我这人特别爱玩儿,小时候一群小朋友在一起,捏个泥人泥哨、做个粘蜻蜓捞虾米的工具都不成问题。”从小在姥姥家长大,也学着给姥姥帮忙,慢慢地他也学会了一些文物装帧技艺。
高福浩在天津古文化街开着一间叫做“盒座舍”的小店,他笑呵呵地解释,就是“做盒子,做底座儿的”。或许许多人会认为,囊匣不就是盒子吗?实际上从外观上看,囊匣与市面上常见的首饰礼品盒也相差不多,但实际上,打开之后才会发现方寸之间大有乾坤,这可不是普通礼品盒可以比肩的。“我最早是做文物修复的,核桃、葫芦、玉器、瓷器、青铜器……什么都修。基本上客户将需要修复的藏品寄过来后,就不用管了。”但真正让高福浩走进囊匣装帧的还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一次我送给朋友的孩子一副红木的七巧板,做好了之后想着用袋子直接给人家不合适,那就做个小盒子吧。”因为有年少时的耳濡目染,所以这对于高福浩来说并非难事。
“后来朋友看见我的囊匣做的不错,和我说能不能给他店里的古董都配上盒子。”恰巧那段时间,装古钱币缎面盒子在市面上十分流行,高福浩便把配色与布料花纹借鉴过来,生产出一批装帧各种古董的囊匣,“现在再看,就会觉得特别有时代感,那段时间几乎市场上的囊匣都是那个配色。”高福浩笑着说,直到“烂大街”,他才收手不做那个款式了。
有巧思也不怕用拙力
为每个藏品独做一无二的“席梦思”
随着近几年《我在故宫修文物》的热播,越来越多人开始了解到文物的装帧技艺,这也让高福浩越干越带劲。为了囊匣各个细节搭配的美感,生活里都像是着了魔,他在路上看装潢的色调,散步看大自然的色彩搭配,去商场超市观察包装盒的设计,看影视剧时也格外注意道具,就连遇到瓷器、茶具、漆器里面遇到的工艺,他也会花上个大半天去学习研究,“最美的都来自生活,来自于中国文化。”他说。
囊匣装帧的前期工作有量尺寸、定外形、选面料。“囊匣除了方便将文物保存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方便运输,将文物至于其中,严丝合缝。”高福浩打了个比方,“装着瓷碗的囊匣,打开盖子倒扣拿着碗都不会掉出来,甚至是合上盖子扔到十米以外,盒子坏了,碗都不会裂开。”这考验的便是他测量尺寸的能力,“测量文物,不仅需要长宽高基本尺寸,对于异型文物,还需要称量各突出部位数值,画出基本模型图。”
再说制作部分,选择纸板或是复合板材制作粘贴、裱糊,再一一制作里襟、围挡、垫材、搭扣、骨别……里襟像席梦思一样柔软,外壳如铁板一样坚固,里应外合,交相呼应。囊匣外围看不出任何剪裁痕迹,全是手工压边角,就连花纹也拼合得天衣无缝。
长方形的工作案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制作工具,他一步步操作着。他常说自己玩儿着就把工作干完了,事实上是急不得,每个步骤都必须严格遵循前辈传下来的工序,守护着众多文物的最后一层保护装置。
他拿出一个装有点翠蝶钗的囊匣,“我把蝴蝶图案的头钗设计成了插在山石木刻画中,一来减少对点翠的触摸,二来蝴蝶和山石交相呼应,设计的十分巧妙。”随后他又拿出了一个装有首饰的福寿齐眉多层方胜锦盒,“方胜,是以两个菱形压角相叠而构的几何图形或纹样,在我国古代的花瓶、窗格中经常能够见到。”高福浩说,他将方胜盒设计为三层,拼接后每一层的内部结构都有所不同,同时外表的锦布能够完全拼成一幅画,即融汇了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几何美学,又增添了囊匣的趣味性。
囊匣装帧天津只此一人
孤独手艺人也面临新困难
一个囊匣最快只需要1天,复杂一点的要达1个月之久,“复杂的会配有编绳、把手、精美的骨别,还会融入刺绣、剪纸、书画等”。在他从业的十七八年时间里,他为不计其数的藏品量身定制了“豪华套房”,大大小小,方形圆形、方胜状的、如意图案开合的、抽屉型的……每个囊匣都暗藏机关,开合方式也都不同,“我每一个囊匣都是独一无二的私人订制。”在高福浩看来,囊匣算是藏品的一个“绿叶”,囊匣要美,不能拉低器物的颜值和价值,这才能让藏品放入囊匣中,既起到保护作用,又能在商业活动中抬高商品身价。
12岁接触囊匣装帧,从一名翩翩少年到半百之年,这一做就是37年。现在,能做囊匣的,天津就他一人,全国也没几个人了。“囊匣便宜的几百块,贵的也有上万的。也许你在鉴宝节目里看到的囊匣就有我做的。”他自豪地说,最忙的时候一年到头只在春节休息一天,客户遍及全球各地,“我的客户有国内的,也有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泰国的华人,都有。也归功于这些年来国家越发强大,中国人有能力在国外买下我们流失在外的国宝,我看着这些国宝就像是和几千年前的古人对话一样,做出的囊匣更像是守护它们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有着浓厚的民族情结的他,说这句话时很是欣慰。
与此同时他也颇为无奈,囊匣制作学起来并不难,难的是肯吃苦,心要静,不为名利所动。高福浩担心有一些人只是一时的热情,可能无法长期坚持下去,从一开始,他抱着“玩儿”的心态走进囊匣装帧这一行当,但却并不希望将它过于娱乐化,“我这叫自得其乐。”他享受这种工作的乐趣,也享受这份不那么时髦的孤独,同时等待着囊匣装帧技艺出现新的接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