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7日下午3点多,一辆大巴车停靠在武汉市汉阳区汉阳大道的汉庭酒店,这是天津第八批支援武汉医疗队的驻地。十几位医护人员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陆续走下车,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酒店。半个月前,在武汉第一医院100多位医护人员被感染、救治岗位大量缺失的情况下,他们前仆后继,紧急驰援,进入武汉保卫战没有硝烟的前沿阵地。
有一位高高瘦瘦的男医生,没有跟随人流回酒店休息,而是呆呆地站在路边,对着街景发愣。
“咱们正对着的叫汉阳大道,是武汉主要交通干道。这里应该是很繁华的,经常堵车,而现在几乎看不到车。虽然畅通无阻,但觉得很凄凉。这不是我记忆中的武汉!”
这位医生叫廖智超,是天津医科大学肿瘤医院骨软组织肿瘤科主治医生。他是湖北宜昌人,17岁时考入武汉大学医学院,直到25岁硕士毕业。他告诉记者:“武汉是我的福地,我和我老婆就是在武汉大学认识的,她是湖北黄冈人。每到这个时候,武大的早樱已经开了,我们俩经常在校园里赏花。而且我爱踢足球,我们医学院足球队拿过武汉大学联赛冠军!在这座城市,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这次报名参加医疗队,廖智超没有任何犹豫,就是要回来为家乡人民尽份力,唤回那个春暖花开的武汉。
四次报名,终于如愿
廖智超的手机里有一个大学同学微信群,平时由于工作忙,大家很少交流。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气氛日益凝重,大家在这里沟通情况、互报平安。不少同学毕业后都留在武汉或者湖北其他城市。慢慢地,廖智超看到,有几位同学被感染了,他感觉到这场疫情超出了大家的想象,而同学们的坚守,有了一层悲壮。
“其中一位是我的同班同学。他是鄂州市中心医院骨外科医生,是在为新冠肺炎患者做骨科手术时被感染的。当他在群里告诉大家的时候,他最先说的还是让我们做好防护。”廖智超的思绪飞回十几年前,“他和我踢了8年球,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那种。虽然知道他属于轻型,但我还是感到难过。”
疫情初期,武汉当地医护人员缺乏防护物资,有的同学用两个塑料袋当鞋套就进病房了。那时,廖智超经常在群里问情况,收到的只是几个字的简单回复,或者根本就没有回音。“他们几乎是超负荷运转,压力可想而知。”
大家在群里互相加油打气,远在千里之外的廖智超更加焦急:“我也是医生,不能仅仅是加油。同学们已经冲锋陷阵了,我理应和他们并肩作战。”
随着疫情发展,全国各地陆续派出医疗队驰援湖北。天津也在准备组织医疗队奔赴疫情核心区。1月22日腊月二十八,得知消息的廖智超第一时间找到医院科室负责人邢汝维。
“他跟我说,如果派医疗队就第一个派我,湖北是我的老家,我一定要回去!”邢汝维说。
1月26日,天津市第一批支援武汉医疗队出发,138人的大名单中,并没有廖智超的名字。
肿瘤医院医务处下设一个应急小组,遇到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会抽调各个科室人员前往相应地区支援。廖智超又两次找到医务处负责人,表达前往武汉前线的愿望。
终于,在第八批医疗队名单中,有了廖智超的名字。
2月13日,廖智超和其他159位医务人员组成的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支援武汉医疗队启程,直奔武汉市第一医院重症病区。
同学会师,并肩作战
武汉市第一医院是一家大型综合性三甲医院,自2月11日起,被征用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重症收治医院。天津医疗队接管20层楼病区,涉及70张床位。
2月15日,廖智超和队友们进驻。在正式进入“红区”前,他们需要与医院的医生交接病人收治流程、了解病区结构、熟悉信息化系统。
交接结束后,有位医生走到廖智超身旁,低声喊了一声“小胖子”。这是廖智超大学时的外号,他条件反射似的抬起头,盯了对方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大学同学金翼。
原来医疗队进驻之前,金翼就在名单里看到了廖智超的名字,但是多年没见,又都戴着口罩,刚开始金翼还不太敢认。
“廖智超上学那会儿有点胖,我们叫他‘小胖子’,那时我们俩经常一块儿踢球。毕业后我留在武汉,他去了天津,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老同学在抗疫一线会师,两人都很激动。尤其是金翼,反复说谢谢老同学,谢谢你们从天津赶来支援……说着说着就哭了。
金翼本来是牙科医生,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武汉市第一医院先后有100多位医护人员感染。危急关头,金翼也加入救治患者的队伍。可由于专业不对口,他无法直接参与治疗患者,主要做完善病例、接收信息等基础工作。在天津医疗队到达前,他已经连续工作了一个月。
“今早刚下夜班,还没休息就过来和天津医疗队交接。”金翼说,“这段时间的压力实在太大了,看到他们过来,确实很激动,觉得援兵终于来了!”
我会武汉话,我先上
交接完毕,医疗队要选出20位队员作为第一组进入“红区”。医疗队领队、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副院长李晖记得,当时有位小伙子跑过来找到他,想进“红区”。
“那会儿我还不认识所有队员,他跟我说想进‘红区’。”李晖回忆说,“其实一开始没有考虑他,但是他接着说,他是湖北人,会说湖北话,如果患者里面有不会说普通话的,他能当‘翻译’。”后来李晖才知道,这位主动请缨的小伙子,就是廖智超。
这个理由,廖智超早就想好了。当时,医疗队负责的病区已经收治了68位患者。时间不等人,越早进去越快了解清楚患者情况,对于及时有效救治就越有帮助。绝大部分队员都不会说当地话,自己进去的话,能起到很好的沟通桥梁作用。
这个理由,李晖无法拒绝。就这样,廖智超第一批进入了“红区”。
在“红区”,廖智超和队友的工作包括安顿患者、采集病史、临床处置,再将信息通过对讲机传出,另一组的同事在外围“绿区”接收信息、完善病历、下达医嘱。
廖智超和同事在红区
廖智超的“特长”很快发挥了作用。当时,有一位近70岁的老太太第一天入院,情绪很不好,坐在楼廊的地上,拒绝配合医生。老人不会说普通话,双方都很着急。医生赶紧叫来廖智超和另一位也是湖北籍的护士长王燕。
廖智超和护士长王燕,脸上贴胶布是为防止口罩勒伤。
“廖智超是我师兄,我也是毕业后就从武汉来到肿瘤医院上班,已经好多年没说武汉话了。面对大娘,我突然有点张不开嘴。”王燕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蛮厉害的,跑到大娘身边,张嘴就是一串地道的武汉话。”
廖智超一把握住老太太的手,贴到老太太耳旁说:“咱们是老乡,我们从天津回来给你们看病!”
突如其来的几句家乡话,让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她紧紧攥住廖智超的手,含着眼泪说出了自己的困难。
原来,家人把她送到医院后,放下行李就走了,老太太找不到东西,所以很着急。廖智超先扶着老太太上了病床,随后通过对讲机,让同事找到老太太的行李送了进来。
老太太病情很严重,感染新冠肺炎的同时,还伴有心衰、贫血、下肢肿胀等基础病,属于危重症型,直接由医疗队专家组负责救治。几天来,负责医生对她精心治疗,在做好抗病毒、提高自身免疫力的同时,还兼顾原有病症,通过输血改善贫血的症状。
廖智超解释:“老太太来的时候血色素只有50g/L,正常成年女性应该在110—150g/L。通过输血,现在恢复到90g/L,血色素提高了,心脏负担才能减轻。目前,专家组还在寻找贫血的原因,比如有没有肿瘤的存在,或者其他原发性血液系统疾病。”
经过专家组的综合施治,老太太的病情明显好转。每次值班时,廖智超都会走过去用家乡话问问情况,为她的好转欣慰。
期待武汉,春暖花开
按照排班表,医护人员每隔48小时进一次“红区”,一待就是6个小时。
廖智超虽然做好了打硬仗的思想准备,但穿上防护服后的那种难受劲儿,还是需要极强的忍耐力。通常,4小时是个极限,之后人就会慢慢烦躁,只能靠坚强的意志力忍耐。
好在这些年他一直坚持踢球,身体的耐力和肺活量都还不错,适应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不是太大问题。
“最大的困难还是在治疗上。”廖智超说,在他所在小组负责的8位患者中,有一位患者的情况很特殊,“他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咳嗽和气喘都不严重,但是核酸检测是阳性,而且传染性也比较强。”
病毒很“狡猾”,对于医疗队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每次走出“红区”,廖智超和同事们还会坐在一起,总结患者的情况。这位患者也成为这几天大家关注的焦点。
“我们现在不敢肯定他是否属于‘无症状感染者’,目前整个学界都还没有定论。但我们能做的,就是绷紧这根弦,密切关注他的病情发展,在确认彻底治愈后,才能出院。同时,多搜集些一手资料,为新冠病毒的研究提供更多参考。”
从接管武汉市第一医院重症病区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星期。第八批医疗队各项机制逐步建立、磨合,很快实现稳定运转。确定了“抓两边,稳中间”的原则,重点治疗与抢救危重症患者,努力提高救治成功的比例。
目前,医疗队接管的武汉市第一医院重症病区共收治70位患者。整体救治情况十分顺利,这也更坚定了廖智超和队友们战胜新冠肺炎的信心。
在武汉的这些天,廖智超总会触景生情。因为疫情,他与故友们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聚。倒休的时候,他常常站在窗前眺望,看着手机地图想象着这些地标本来的样子。有时也会跟家人视频聊聊天,报个平安。
虽然不知归期,但廖智超坚信,那个记忆中春暖花开的武汉一定会回来:
“尽最大努力,保护好自己,治愈更多的病人。我和同学们在微信群约好了,等疫情过去,我们一定要重回校园,看樱花、吃美食,再好好踢一场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