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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嗒嘀嗒嘀嗒……在天津市河北区的一处小区内,有一家不起眼的钟表店。它陪伴着街坊几十年,见证了钟表行业的兴与衰,并将钟表修复与制作技艺传承至今。这家钟表店的主人叫做李秋生,是天津市河北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清代宫廷钟表修复与制作技艺的第三代传承人。今年68岁李秋生,在他从业的40多年时光里让4000多台钟表重获新生,执着地用匠心“修补时光”。

李秋生在工作室修理钟表李秋生在工作室修理钟表

  “老家伙”焕发新生机

  有中国元素的“洋玩意儿”也能卖出300万

  走进李秋生的工作室,就像到了一个琳琅满目的古钟表博物馆。巧夺天工的瓷壳钟、光彩夺目的珐琅钟、“皆若空游无所依”的神秘钟、精雕细琢的木制机械钟……古今中外的钟表,各有各的美,连过道处、墙角里也被堆得满满当当 。采访时恰巧赶上上午十点,墙上挂着一排排上了弦的老式钟表,有的发出了清脆的鸟叫,有的敲出洪亮绵长的钟声,有的则是响起了一段段熟悉的音乐,一瞬间像是穿越到了上个世纪。

  他一脸和蔼来回走动,热情地介绍着他的宝贝,工作室里待修的、修好的、正在制作的钟数不胜数,因为空间有限,不能全挂在墙上,有的只能放在角落里摞在一起堆放。

神秘钟神秘钟

  最耳目一新的,便是一张桌子上陈列着一排排被称为“神秘钟”的钟表,透明的表盘上看不到任何一个齿轮,两根指针就像悬空似地漂在表盘中央,“它们真的能转,真的能指示时间。”李秋生说,这些都是订单式销售,制作出多少个就能卖出多少个,每台座钟的单价超过了1万元。李秋生说,这款由他亲自设计、生产的神秘钟在市场上一经发售就收获了消费者的青睐,如今已成工作室里最热销的品种,“在人们的潜意识里,钟表的表盘应该都是固定的,而这个座钟的表盘是全透明的,所以才显得非常不科学,人们好奇,所以就卖得特别好。”

铜镀金嵌料石升降塔钟铜镀金嵌料石升降塔钟

  进入收藏室,一台铜镀金嵌料石升降塔钟作为这些钟表中的“老大哥”被他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这是仿造十八世纪英国造的塔钟复刻的。”随后他演示起来,钟的外形像塔一样,钟盘周围镶着彩色料石花,远远看去栩栩如生。基座上的九层塔每到整点便会随着中国民间乐曲《茉莉花》的旋律缓缓升起,再启动按钮,塔身又慢慢降落,“你看这个,好看吧?镀了黄金的!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清代宫廷钟表的奢华与精致。”李秋生自豪地说,早些年第一次复刻塔钟就在海外市场卖出了300万人民币的高价。

工作室内散落的零件和修表工具工作室内散落的零件和修表工具

  宫廷的老手艺后继有人

  四代接力让一台台钟“复活”展现给世人

  回到工作室里,几张桌子、几盏台灯、散落着零零碎碎的零件以及一堆修表工具。李秋生坐在桌前,不疾不徐地讲起了他的入行经历——耳濡目染。

  在他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李喜宽告诉他,爷爷李培明曾是在宫廷做钟处工作了15年的钣金工,1924年李培明与二师兄阮家伟离开紫禁城回到民间,在北京开了“生古斎”的钟表铺,平时修理钟表,闲时制作钟表。李培明听闻天津租界外国钟表多、活多,于是在1928把钟表铺迁往天津小白楼。

  父亲经营的“生古斎”的钟表铺就是从爷爷手里接过来的。“虽然家里卖表、修表,但小孩不能随便碰这种贵重物品。”李秋生回忆着,“6岁时,家里的闹表发条断了,我就学着父亲的样子把闹表拆了。”虽然这次经历以修理失败,向父亲求助告终,但修钟表这颗小小的种子,在李秋生的心里算是埋下了。

  “既然喜欢表,你就想要手里有几块。可是表从哪来呢?”李秋生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小心思,他20多岁刚刚工作时,手里有点闲钱就到委托店买别人放在这里寄卖的怀表、钟表,有时买来的东西有点小毛病,李秋生自己修修,再放回委托店寄卖,一来二去,还能赚个几块钱。直到1989年,机缘巧合下李秋生在工厂里办理了停薪留职,在古文化街恢复百年老店“生古斎”,生意做得如鱼得水,“那时候主要是淘一些‘病了’‘累了’的老玩意儿,把几千个零部件拆散、清洗、抛光、保养、重新组装、调试,再卖出去。”他说,有的时候同行老板回收来的坏钟表都拿来让李秋生修理。

  1994年,他成立了天津钟表工艺制品有限公司,制作宫廷式样钟表出口到美国,再转卖至全球各地,全心全意地靠自己手艺吃饭。如今,翻开李秋生的作品图纸,明摆轮小苏钟、木壳动眼猫头鹰挂钟、女捕鱼者摇钟、大理石丘比特小台表……一台台形态各异的钟表记录着时间,也记录着他对这份事业的热爱。

李秋生和徒弟在工作室李秋生和徒弟在工作室

  在传承谱系中,李秋生的四个徒弟分别是:59岁的广钟非遗传承人魏广文、54岁的刘梦东、66岁的孙国稳,以及32岁的王光苏。“传统行业都面临同样的冲击,就是招不来年轻人的烦恼。”李秋生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带着儿子李忠文在美国钟表交易会,展台被外国人围得水泄不通时,儿子大声告诉他:“爸爸,我不喜欢钟表”的场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家庭环境的熏陶,李忠文现在在古钟表销售的路上一往无前,并将古钟表文化推广至海外。与此同时,2019年10月李秋生成为了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的研究生导师,主讲广钟机芯的制作与修复,他也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更多年轻人像儿子李忠文一样被动接受再渐渐爱上古钟表,让古钟表的修复与制作技艺重新焕发活力。

李秋生与故宫文物修复师王津共同修复颐和园塔钟李秋生与故宫文物修复师王津共同修复颐和园塔钟

  和前任工匠对话

  还原残损座钟感受技艺传承的匠心

  每一台钟表,都是一段故事。修钟表这件事,在李秋生看来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他也曾和不少“业界大佬”交过手。就在2022年4月,他接受故宫与颐和园的邀请,参与修复颐和园的一对部件残缺,且顶部两层缺失的升降塔钟。与他联手的便是被广大网友叫做“故宫男神”的古钟表修复师王津,以及在颐和园工作的李秋生的徒弟、王津之子——古钟表修复师王光苏。

  “比如修复颐和园塔钟时,钟表齿轮连轴缺失。”谈起那段经历,李秋生眼里闪着光,钟表是机械极为精密的仪器,每个齿轮出问题,都会影响整体转动,“不同国家的钟表,夹角、齿形、直径各有各的算法。”他一边看着自己建模的图纸一边绘声绘色地说,“有的时候并不是每个钟表在制作时都十分精确,古代人也有误差,也许我们画完图纸、算出数据,锉出来的齿轮完全安不上。”投影、画图、求数据、反算,再画图、求数据、反算……周而复始,李秋生和同事们在一次次的测绘中体验到了维修宫廷钟表的快乐,虽然最终用时两周,才推算出正确的结果,但他依旧自豪地说,去伪存真就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这次的塔钟机芯少了一个螺丝,试了多少种螺丝都拧不上。”由于钟表是乾隆年间制造的,李秋生转念一想,“乾隆年间,英国钟表螺丝用的都是惠氏螺纹,用别的螺丝角度差了,肯定拧不上!”他说,修复钟表,不仅仅要懂得机械制造、有丰富的宫廷钟表阅历,还要全面了解并掌握红木、铸铜、錾刻、鎏金、珐琅烧制、料石镶嵌等各种材质工艺制作的古董知识,才可能完成这一高难度工作。值得一提的是,1994年起李秋生就一直为故宫博物院古钟表修复提供损坏与缺失部件修复与制作服务。

李秋生复刻水法转人敲铃钟李秋生复刻水法转人敲铃钟
水法转人敲铃钟零部件水法转人敲铃钟零部件

  随后他又指了指桌上的另外一台水法转人敲铃钟,“你看这所谓‘水法’就是加入特殊材质的玻璃管,形成流水的视觉效果。”李秋生说,这台钟由动力、传动、擒纵、计时、水法、打点等几部分构成,里面设置精密的齿轮结构、机械联动,“整点报时时,水得流起来、小鸭子得动起来、六角亭内的帘子卷起来、铜人也得转出来敲钟……这些都需要调试,不能一个动了,一个动不了,那就是个残缺的作品。”

  不管是钟表修复,还是设计制作,过程有趣也无聊,有趣在于每个钟表都是一个新的挑战,无聊则是少则耗时几个月,多则几年,从简单的走时机芯到复杂的运转系统,都需要工匠们付出十二分用心。

  清代宫廷钟表修复与制作技艺都是历代口口相传、手把手教导才能得以延续和发扬。李秋生经常告诉徒弟们,要尽善尽美,慢工才能出细活。对于别人来说,一块表、一台钟仅仅是时间的计量机器,可对于李秋生来说,确实是延续了四代人的工匠精神。

  水法转人敲铃钟

  如今,李秋生的工作是复刻一台水法转人敲铃钟,每天坐在工作台前拨动分针与时针,听着铜人准时转到面前敲打着清脆的铃声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刻。“这台钟的原型由于以前工艺不精湛,坏掉后工人就会把玩偶在不影响运转的情况下拆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补齐残缺的东西,揣摩设计结构。”说完,他继续投入了工作。工作室里每一台钟表的秒针嘀嗒嘀嗒走着,他也如坐钟一般地沉迷在永远有新鲜感、永远能带来挑战的工作里,让更多古老的钟表穿越时代敲响清脆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