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中国走完疫情上半场,世界各地上演下半场,中国留学生跑了全场”。虽然是网上的一个段子,多少道出了疫情下中国留学生在全球命运共同体中的独特感受。最近,境外输入确诊病例数量逐渐增加,天津也现境外输入确诊病例,是一名23岁的英国留学生。

  疫情严重国家的留学生怎么办?要不要回国避险?有声音批评他们“千里投毒”,也有人认为不应拒绝他们回国。

  我们来看一位天津籍澳洲墨尔本大学女留学生晓维2月初到今天的经历和选择,可能比旁观者更有说服力。广播君编发这篇稿子时刚得到消息:两千多万人口的澳洲,确诊病例破千,悉尼和墨尔本即将“封城”。

  

  [记者按语]

  据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公布数据,中国从2001年开始已连续19年成为澳洲国际学生最大生源国,2019学年来澳中国留学生人数为22.9万人。2月1日,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首次宣布禁止过去14天在中国或者途径中国的旅客入境,《悉尼先驱晨报》等澳洲当地媒体称,禁令实施时,约有10.6万名中国留学生被困在澳洲境外。

  23岁的天津姑娘晓维(化名)就是这十万大军中的一员,按照学校的开学时间,她原本计划2月15日从天津取道北京返回墨尔本,但突如其来的禁令打破了一切计划。

  晓维自述

  突如其来的禁令,我成了“失学儿童”?

  我是晓维,天津人,今年23岁。从2016年起,我就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留学,读完本科,又读研究生,今年2月17日开学后就是研究生二年级,12月底即将毕业。这次春节回国度假,节前我已经买好了2月15日回墨尔本的机票。

  2月1日上午,我睡醒后如往常一样先刷一遍手机上的疫情新闻,看到美国宣布禁止14天内到过中国的人入境,我心里一沉,直觉澳洲可能会追随美国的政策。吃午饭时,我试探性地跟爸妈商量,想买一张转天的机票回墨尔本,但他们认为没有必要。

  午饭后,一条新闻在朋友圈疯狂转发,我的预感应验了,澳洲宣布从2月1日起禁止过去14天在中国或途径中国的旅客入境,政策时效是14天。

  
  

  澳洲禁令引发了澳洲留学生集体焦虑

  我的留学生群炸了,朋友圈也炸了。网上很快有帖子详细解读了政策,认为可以在中国以外的另一个国家停留超过14天再入境,也就是从“第三国”曲线返澳。

  对这波操作我持怀疑态度,为此我分别咨询了澳洲几个部门,教育部门表示可以,但海关说得看情况。我还给学校发了封邮件,万一真的耽误了开学,会有什么后果?学校说我的专业可以享受4个礼拜的网课,3月16日必须返回学校上课,否则就要休学一年。

  休学一年,这对我来说是个沉重打击,也是最后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按时返回墨尔本的最关键因素:第一,今年年底我要毕业,若延期一年,我提前为毕业考取的各种证统统过期作废;第二,按学校规定,5月份要开始4周实习;第三,我租的房子4月底到期,在此之前必须搬走。

  爸妈依旧假装淡定,认为澳洲禁令只有14天,14天过后重新评估时兴许可以解除,当时的我也没有想到疫情的发展会这么快,禁令会无限延长,越来越严。

  焦虑中决定“第三国”曲线返澳,所有结果都出乎意料

  2月6日,澳洲教育部在发布第一版《新冠状病毒常见问答——对留学生的建议》中明确指出,所有留学生在离开中国大陆14天后可以被允许入境。这意味着从“第三国”待满14天再返澳的办法切实可行。

  在分别买了2月15日、2月27日和3月11日国内飞墨尔本的航班机票后,我开始拟定B计划——从“第三国”曲线返澳,好在有两个男生可以同行。

  

  我为了返澳抢过的无数张机票

  日本、韩国是首选,曾经去旅行过,当地又有同学可依靠,马来西亚和泰国从来没去过,感觉很陌生,尤其是泰国2月份发生了2起枪击案,都不考虑。没想到的是,日签不好办,韩签的资料大使馆干脆没有接,此时已经是2月11日,我和两个同行的男生商议,选择了马来西亚。

  这个决定遭到了爸妈的极力反对,当时疫情已在多国出现蔓延态势,宁可让我休学也不能在外面冒险。我们在家庭会议上激烈地争吵,多日以来积攒的焦虑以双方的眼泪告终。但我态度坚定,最终换来了他们的妥协和支持。

  马来西亚的签证可谓“秒出”,我拿着签证开心了好一阵后突然发现,马来西亚签证分为15天和30天两种,代办签证的人给我办的恰恰是15天签证,第三国居家隔离时间必须满足14个24小时,而签证时间是:离开的值机时间-到达的入境时间=15天,算上路途和航班时间等因素,15天签证完全不够用!

  只有最后一个选择,在马来待10天后,再辗转到泰国待5、6天,从泰国飞墨尔本。所有的下下策,全都涌进了plan B。

  2月23日,澳洲第三次延长禁令后,我拉上了行李,五味杂陈地踏上了“流浪之路”。

  [记者按语]

  2月23日,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报告新增确诊病例409例,除湖北外,全国新增病例仅11例,中国的疫情逐渐得到控制。但海外疫情开始蔓延,伊朗、韩国、日本等国确诊病例激增,马来西亚已现20多个确诊病例。晓维的曲线返澳之路,恰好踩上了这个“换档期”。

  在马来西亚失眠的第四天迎来至暗时刻,我找了个心理医生

  一上飞机,我就用酒精棉就把座位、扶手、面前的小电视都擦了个遍,一路上我都带着口罩、眼镜、手套,为了避免接触,我提前在贵宾室拿了瓶装水,自备了吸管,饿了就咬口巧克力扛一扛。飞机上都隔开坐,有人还带了护目镜。

  2月23日晚上10点多,飞机抵达马来西亚吉隆坡,由于怕特殊时期通关遇到可能出现的种种困难,我提前就做好了大量准备,为了证明我是来“旅游”的,我向海关出示了飞泰国机票购买信息,甚至还展示了已经填好的泰国落地签,得以顺利过关。

  

  为了上网课,我们每天在马来西亚时间清晨起床

  因为时差,每天清晨5点,吉隆坡天还没亮,我们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电脑前上学校的网课。上课之余,我们还要去吉隆坡景点远远地打个卡,因为听说澳洲海关会查手机里是否真的有旅游照片,当时马来西亚疫情还没有爆发,我们还去了吉隆坡大城堡清真寺附近一家餐厅吃饭,吃饭的人不多。后来有新闻爆出马来西亚新增190起确诊病例,大部分与吉隆坡大城堡清真寺万人大集会有关,向前推算,我们去的时候正是14天内,好在我们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人群,想来我们是在边缘地带,但仍细思极恐。

  

  民宿外风景秀美,身处度假胜地,我天天掰着手指头倒数隔离天数

  在吉隆坡住的第一家民宿非常漂亮,窗外就是高尔夫球场,但我就是难以入眠。

  那两天出现了第三国回澳洲的学生确诊,我又慌了,澳洲的政策会不会再变?从第三国回去的会不会也不让进?

  另一方面,国内也出现了新情况,在疫情逐渐向好的同时,开始出现了境外输入型确诊病例,尤其是我的家乡天津,正有大批韩国人集中返回,远在千里之外我加倍地担心家里的情况。众多不确定因素聚集在一起,又要同时应付网课和论文,我开始严重失眠,那几天简直是今年以来最黑暗的日子。

  失眠的第四夜,我在朋友圈里发了条求助,朋友的妈妈热情地给我推送了一位医生,我把这些天的经历从头至尾给医生讲了一遍,哭得痛快淋漓。

  

  第四夜彻夜未眠

  隔离胜利就在前方,澳洲、马来西亚疫情却开始蔓延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一是墨大发政策说是每个从第三国回去的留学生都可享受路费、住宿等方面最高7500澳元的补贴,另一个好消息是我们得知这个15天签证在特殊情况下可以办延期,我们立即办理续签,退掉了泰国机票,在马来西亚待满16天再从这里直接飞澳洲。

  第10天的时候,我们搬进了另外一家民宿,换了新的住处也换了新的心情,我破罐破摔放弃了写论文,跟心理医生的倾诉也起了作用,随着心情的好转,我的睡眠逐渐有了保证,仿佛迎来了崭新的人生。

  返澳的时间越来越近,可澳洲疫情突然开始爆发,每天增长几十例。无独有偶,马来西亚确诊病例也开始增长,而且我们的住处旁边是一屋韩国人。我又开始陷入深深的忧虑,感觉无论进退都是危险,我们不再出门,吃饭全靠外卖,外卖来了也是两个男生下去拿,回来后全身酒精消毒。

  

  最后6天靠外卖度日

  时间终于来到3月10日,这是我们出发的日子,此时的吉隆坡确诊病例已经破百。10日凌晨3点,我们拎着行李奔向机场,吉隆坡机场屏幕上一半都是红色的,猛烈地提示着大批航班取消的信息,机场人烟稀少,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留学生。幸运的是我们的航班准时起飞,又是8个小时不吃不喝不上厕所,墨尔本当地时间晚上8点多,历经17个日夜,我终于在海关工作人员问候我们的辛苦声中,成功返回墨尔本。

  

  吉隆坡机场,大批航班都已取消

  [记者按语]

  当地时间3月10日,澳洲确诊病例数破百,墨尔本大学所在的维多利亚州宣布进入公共卫生紧急状态,澳洲民众开始抢购物资,澳洲航空公司取消了90%的国际航班。

  国内疫情在那时已经基本得到控制,天津连续多日无新增确诊病例,但世界各国疫情相继告急。韩国、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国家飞往中国的机票价格水涨船高,大批华人和留学生纷纷“逃”回国内,全国多个城市相继报告境外输入病例。随后的几天里,包括天津在内的全国多个城市针对入境人员密集出台隔离措施。好不容易从第三国曲线返澳的晓维陷入新的两难境地,继续留守澳洲,还是直线回国?

  回墨尔本没几天,我发热了

  回来一周,澳洲确诊病例从100多涨到了600多,大部分都是从美国输入。但澳洲居民防护几乎“裸奔”,政府既不封城,也不禁止活动,只是天天让大家提高警惕,街上的施工仍在继续,周末的电音节依旧举办,顶多取消个500人以上的集会。

  刚回来时,墨大还在维持正常教学秩序,由于我已经在第三国隔离14天,不需要再居家隔离,我开始去学校上课,顶着压力坚持戴口罩。

  一天半夜醒来我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发热,没有乏力等其他症状,只是觉得脸有点烫,我迅速复盘了从国内到现在的所有时间,都没有明显的暴露史和接触史,可能是这些日子在几个国家、几个季节之间来回折腾导致的。早起时热度已经褪去,可又多了个新症状,嗓子明显有浓痰。

  我想回国,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而且极为强烈。这或许也是近期所有留学生的普遍想法。留学生平时在海外生活本就不易,再赶上疫情,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澳洲医疗虽然技术一流,但医生和床位不够用,不像国内能迅速造个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或者是方舱医院去收治患者。如果我是轻症,在澳洲是得不到检测的,而会被要求居家隔离观察7天,转成重症才能去医院。在国内至少有人管呀,毕竟国内的原则是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慌乱中我打开手机朋友圈发现,已经有5、6个朋友踏上了回国的归途。

  第一反应当然是找爸妈商量回国计划,但在挨了一顿数落之后我冷静了下来。的确,我可能就是单纯的上火,回国的路也不容易,可能又要四处“流浪”,一路上飞机密闭空间是最可怕的地方,兴许本来没事,折腾一趟反而在路上感染了。

  可焦虑依然存在,我在网上淘到了一款指夹式血氧仪,买回来自行检测看看肺功能指标有没有问题。还买了些银耳莲子自己煮着喝,又吃了一点清热解火的药。

  事实证明,我确实只是上火了。

  

  自己煮的银耳莲子羹

  墨大出现确诊病例,但我决定了“不折腾”,开始新一轮居家隔离

  今天是3月22日,澳大利亚确诊病例突破了1000例,其中有2例来自我就读的墨尔本大学。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宣布,所有国内的非必要旅行一概禁止。墨大所在的维多利亚州州长正在向内阁提出,要在2天内停止除了超市、加油站、药店、便利店、物流、外卖之外的所有非必要服务,州长已经宣布所有学校从下周二开始停课。目前,澳洲所有州都已宣布封城。

  我有些朋友在美国、英国留学,他们还在接二连三地往国内跑,有的朋友已经改签了3次机票,能抢到更早的绝不再等,马上拔腿就走。

  其实,澳洲这些政策几天前就在以小道消息的形式到处流传,但我反而更踏实了。经历了许多事后,我明白任何一种选择都有利弊,综合分析来看,我要是回国,可能真的再也没法回来上学。即使封校,网课还在继续,论文也要交。在这边踏实住了,家里有囤粮,有课上,就什么都不用愁。

  季节轮换,澳洲开始转向秋冬,在国内度过了居家“抗疫”的“上半场”,我要在这里开启“下半场”了。

  

  我的囤粮

  [记者按语]

  3月19日,天津报告境外输入确诊病例1例,29位在津密接者转运集中隔离点隔离医学观察。3月20日,天津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张颖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做好个人防护,能有效防止自己在国外被感染的可能,反而是长距离旅行风险很大。

  远在澳洲的晓维看到了来自天津的新闻,更加坚定了不回国的想法。她感觉到,病毒没有国界,各国都有自己的国情和处置的办法,国家间应该分享抗疫的经验,但作为留学生个人,在哪里都要综合实际情况判断情况,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做好自我防护,就是对自己和各所在国最大的负责。“继续踏踏实实在家学习,别的不想。”晓维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