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江池(李弢提供)明江池(李弢提供)
泡澡票(王和平提供)泡澡票(王和平提供)
华清池(李弢提供)华清池(李弢提供)
交通旅馆一侧为龙泉池(张绍祖提供)交通旅馆一侧为龙泉池(张绍祖提供)
玉清池内部(王和平提供)玉清池内部(王和平提供)

  近日,天津的澡堂在有序地恢复营业,但顾客和营业者都必须按照相关规定的要求进行保护、消毒等。

  在天津,洗澡叫“泡澡”才亲切,更有甚者,谓之曰:洗“大”澡!足见其庄重的仪式感。尤其是老一辈人洗澡不仅仅要“洗”干净,更是一种享受,甚至是一种独特的社交方式。在过去,繁华商圈、居民聚居区必有“大浴池”,华清池、龙泉池、福仙池是当年劝业场商圈出名的三大浴池,老南市的玉清池更是曾被称为“华北第一池”。天津人泡澡讲究,澡客有一种仪式感,负责接待的茶房们也有一套约定俗成的流程。

  商圈里的“土耳其浴” 洗浴社交的买卖道

  天津最早的澡堂子在哪?天津记忆团队的李弢介绍,根据手里的资料记载,相对较早的是位于东门外天后宫的“永庆池”,老板叫李树堂,“建于乾隆年间,一直营业到民国初年。”这个池子是平房的,前后两个池子,前面洗澡可容纳百人,后面为放热水的,盖着盖儿,“当时也应该有不少澡堂了。”其实在一些零星的资料中,光绪年间的紫竹林租界里已经有单间盆洗的浴池了。

  最早在天津从事澡堂业的,其实并不是本地人。李弢介绍,一个来源是河北保定定兴县。定兴有俗语:“定兴县三宗宝,开澡堂子带修脚,摇煤球的也不少。”铁路以西有“吃澡堂子”一说。文史学者唐文权介绍,另一部分来自宝坻,“当时宝坻尚未划归天津。”

  对于天津洗浴开始形成规模,是从1900年之后,一直到上世纪40年代,天津澡堂、浴池达到百家左右。著名的商圈和居民聚居区都有浴池,而且各有迎客奇招。

  地方史研究专家学者张绍祖介绍,劝业场附近就集中了华清池、龙泉池、福仙池三大浴池。华清池是1928年与劝业商场先后开业的一家大型豪华浴池,地理位置优势火极一时。张绍祖特别提到,上世纪30年代中期,华清池推出西洋传统的蒸汽浴——“土耳其浴”,人坐在一个特制木箱的中央,四周有热气喷出,头在箱外,以一定度数的热蒸汽喷到身上,舒服是舒服,就是有客人试蒸后认为有损身心,加上费用昂贵,没开多久就停止了。

  1928年的龙泉池坐落在滨江道交通旅馆旁,是与劝业场配套的建筑,设备高级,面积中等,这里的澡客大部分为附近大商店、银行、银号的经理、同事等。

  泡澡的人中有些花钱如流水,有些则是俗称的“堂腻子”,这些人往往属于无业游民,整天泡在澡堂里,甚至有家也不归。澡堂也有着独特的社交功能,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两人‘坦诚’相见,一笔笔交易或者说工作就在澡堂浴池里完成了。这种‘商业会谈’一直延续到后来。”唐文权说,上世纪80年代的一些澡堂里还有单间里两个浴盆的,一些生意买卖往往是在这里“坦诚”地达成了合作。至于洗澡之后,下象棋、斗纸牌、掷骰子什么的,服务员有时凑个“买一家”的热闹,也都是一景。

  日租界芦庄子南市旁边的福仙池,地处当时华界与日租界交界处,自然业务鼎盛。张绍祖介绍,早年经常光顾福仙池的澡客除豪绅富贾外,还有恶霸袁文会的帮伙。李弢介绍,公私合营后,福仙池曾作为取消小费的试点,并推广到了整个服务业取消了小费。

  唐文权和李弢梳理了一下当时比较火的浴池还包括:北大关“明江池”,全木四层,楼下池堂客座,楼上雅座;荣吉大街的“新新浴池”,一度以“免费捏脚”吸引顾客;之前和平区曲艺团所在位置就是新化池,这里二楼曾是澡堂,三楼是当时曲艺杂耍的著名园子“新声”;新华路明星电影院(今和平影院)对面的“荣兴池”,股东李柏如曾是西太后出巡时走在銮驾前面的西洋乐队“首号”。

  此外,还有大胡同的“温泉浴池”、西市大街的“南开浴池”、如今南京路吉利大厦位置的“元兴池”、后改为白楼商场的“天香池”……至于价格,也高低不等,南门西“纯生文”洗盆是铜元六枚,雅座盆小洋一角、池塘则是铜元一枚;华园澡堂楼下每位二毛、二楼每位三毛、三楼每位八毛,女堂三毛。有人对比过,当时的小洋一角放现在也是四五十元了。

  “斗气”建成的玉清池 服务员西装革履

  要说名气最大的当数永安大街96号(后来为慎益大街92号)的玉清池了。

  玉清池建于1924年,民俗文史学者王和平介绍玉清池的投资金额就达到了40万元,南北两座大楼,中间有封闭的天桥沟通。北楼是男部,一楼有温热四个大浴池,每个浴池都能同时供四五十人洗澡,大堂是南木隔板,硬木茶几,二楼有两个大池堂。档次比一楼高一级,南楼是女部,南楼顶层是启明剧场,100多个座位,一天两场曲艺相声评书、落子等演出。中间以天桥相连,北三楼设14个包间可洗鸳鸯浴,有浴缸,有淋浴。四楼是西餐厅后来改成毛巾厂,加上地下室有肥皂厂,所有配件都自产,而且还向其他澡堂供应。北楼局部凸起一座八角形瞭望塔楼,有西门子电梯直达屋顶观景台,“这里曾是南市制高点,楼顶大平台夏天设有茶座,兼卖冷食。凭栏远眺,视野宽阔,可以俯瞰半个天津城。”

  据民间传说,玉清池颇为传奇,相传为干鲜果商祁霈霖“斗气”而修建。坊间说是祁霈霖在南市的华园澡堂洗澡后,修脚师傅孙振山为其服务时被老板训斥手慢,祁霈霖愿付双份钱却遭到对方奚落:“有钱,你自己开一个澡堂。”祁霈霖就真开了一个“华北第一”来。也有研究者说,其实祁霈霖早对赚钱的澡堂业有研究了。

  李弢说,当时玉清池赚得比其他澡堂都多,主要来源于小费,“当时员工都是西装革履,女部的女服务员都有金镯钻戒。”而且祁霈霖之子祁卜五还担任澡堂业同业公会的会长,公会办公地点就在玉清池;祁卜五之子祁士明在天津解放后,还担任过天津澡堂业的主任委员。

  财物交柜鞋帽扣篓

  瞭高儿·放睡·池子红

  过去澡堂门口有专属对联:“金鸡未唱汤先暖,云板轻敲客早来。”冯骥才先生的小说《阴阳八卦》就记录了这样的场景:成天人缠事扰尘蒙土裹烟熏火燎,扎在这池子里,热热的水儿舒舒服服一泡,泥一搓,皮松肉软,骨头节睁眼,汗毛孔喘气。所以天津卫不叫“洗澡”,叫“泡澡”。

  天津人怎么泡澡?在王和平和唐文权的讲解中,可有着一套程序和规矩。最早一进门就有服务员问“洗盆还是洗池”,然后“买票”,这票往往是一枚枚竹牌,代表着洗澡、搓澡、修脚、剃头刮脸等各种服务,牌上有标记,王和平说,玉清池的牌子红色是洗澡牌儿,红色加一横杠是搓澡牌儿,绿色是修脚牌儿,绿色加一横杠是理发牌儿。唐文权介绍:“各家各有标记。”

  进换衣间就听有这么一嗓子“财物交柜,鞋帽扣篓。”唐文权说,过去的床位没有锁,所以顾客可以把一些重要的东西“交柜”或放在两床之间茶水几下隔出的小柜子中。“床位不是全部外售,有一些预留给肯花钱的老主顾,老主顾不定什么时候来,但必须有预留。”鞋帽扣篓这一句则分出“身份”来,“说白了就是让那些看着没有额外消费的顾客,把衣服脱在柳条筐里,大衣放在最底下,最上面是倒扣的鞋帽。”大厅里有“堂头儿”“瞭高儿”,相当于大堂经理,需要眼力见儿,“不但要看好财务,客人来两回就得知道叫嘛、一些习惯等。”

  各有岗位,声音层层传递。王和平介绍,内部也有一些“暗号”,比如“两位,搓澡一位,修脚一位。”这是正常客人,如果喊“搓澡一位,修脚一位,两位里请呐——”里边的就会明白——这不是贵客,就是难缠的主儿,一定要给安排一个相对安静、干净的床位。

  唐文权介绍,最基本的澡堂服务必须有搓澡、修脚、拔罐(包括放血)、剃头刮脸等,按摩叫“放睡”。王和平说,“当初玉清池是北派搓澡师傅,搓澡讲究108式。”

  顾客撩帘出来回到床铺,有眼力的堂头儿或者服务员得分出哪个是肯花钱的,立刻有两块儿滚烫的手巾把儿上来,一块让顾客自己擦脸,另一块主动擦后背,再问要上点什么茶水小食,甚至还会在床上搭上条新浴巾。提供的茶水小吃基本有,茶水(花茶)、红果片儿(泡茶)、萝卜、梨、老虎豆、瓜子蜜饯等,甚至还有小点心、自助餐以及外卖叫餐。有些人只买洗澡牌,这些其他服务最后叠加,到洗完澡再结账。

  在唐文权看来,天津人泡澡是来享受的,甚至有些“避世”的意味,“就是冯骥才先生说的‘人缠事扰尘蒙土裹烟熏火燎’都抛却。”传统相声里,泡澡的有爱吼两嗓子黑头、老生的,“这样的‘池子红’其实也为了放松。”

  “在上世纪80年代,父亲领着我常去泡澡。”唐文权说,当时爷俩花了差不多40元。本世纪初,玉清池停业,天津的老澡堂子基本也被各种规模的洗浴中心取代,一些老社区还有零星老澡堂子,搓澡、修脚尚有,但剃头刮脸已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