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越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够经历人生中一场跌宕起伏并且与众不同的考试。或许在未来若干年里,这场考试都可能成为他挥之不去的记忆。

  2021年12月25日早上8时,从西安来到天津的高山越走进了为他单独设立的特殊考场,考场就在他居住的隔离酒店内。如每一位考研生一样,经历安检、核实身份、宣读诚信应考承诺书后,两位身着防护服的监考老师为他发放试卷,然后就坐在他的旁边,默默地监督着这位考生作答。考生面前是一台记录仪,全流程记录下他考研时的一分一秒……

  能如期走进考场,高山越不容易,背后为他默默付出的人更不容易。考试结束后,他努力回忆着十几天来的经历,以及每一个时间节点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对于这些要感谢的人,高山越只能用“戴着眼镜短发的先生”“防护服背后的小哥哥、小姐姐”等来标注,他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只知道这些人都在帮助他。

  高山越毕业后在苏州工作和生活,在天津参加研究生招生考试,考前前往了西安,而近期西安又成为国内新冠疫情防控重点地区,这位考生在这些天经历了什么?

  坐在特殊考场里考研

  2021年12月25日7时,高山越起床洗漱,迎接他即将到来的研究生招生考试。这次考试机会得来不易,那一刻他在紧张与放空中徘徊,甚至连早餐的滋味都没有细品。读了16年书,参加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考试,而这次考试太特殊了。这是他求学路上重要的考试之一,与当年的高考同等重要;再有,考场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在咫尺,就在他居住的隔离酒店内。

  当天早上8时,一位身着防护服的小姐姐准时敲开房门,简单地和他交代着接下来的流程,要他戴好N95防护口罩,戴上医用手套,从房间走到考场。高山越发现,今天的工作人员与往日有所不同,她佩戴着一部记录仪,从敲开房门之前,记录仪上的红灯已经闪烁,表示它正在工作,开始了全程记录。

  高山越走在工作人员前面,手里握着自己的证件及文具,不到一分钟,就从房间走到了考场。一路上二人无话,但走进考场前,工作人员轻声安抚他:“别紧张,好好考,发挥出你的水平。”短短一句话,高山越心头一暖,冲着小姐姐及记录仪点头致意。

  高山越原本以为考场里会有几位正在接受隔离的考生同时考试,但他错了,这间考场只为他单独设立。如其他考生走进考场前相同,他举起双臂接受例行安检、查验证件,确认无误后走进了酒店的一间套房。套房内拉着遮光窗帘,写字台上摆放着一盏台灯,台灯下方放着一只医用一次性口罩,正前方是考试专用静音挂钟。

  距离开考时间越来越近了,此时两位监考老师包裹着防护服站在唯一的考生面前,请考生宣读《研究生考试诚信应考承诺书》。换好口罩的高山越面对两位监考老师认真地朗读,记录仪记录下了这个画面,这台记录仪摆放在距离他1米之外的正前方,考试过程中,这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一帧一帧地记录下来。

  8时30分,没有开考铃声,只有开考号令,高山越在这间特殊的考场里,与全国400余万考生同步进入了考研时间……

  两位监考老师坐在他的旁边,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二人没有一句对话,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高山越手中的笔与试卷之间的摩擦声。

  11时整,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剩下半小时,按照规定,监考老师需要提醒考生合理安排时间。或是因为好久没有说话,加之被密闭在厚厚的防护服里,高山越听得出监考老师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面向老师点头示意,之后又一次陷入安静之中。

  试卷作答完毕,高山越看了看面前的钟表,11时20分,距离本场考试结束还有10分钟。这10分钟里,他再一次检查个人信息填写是否有误,检查涂题卡的填写是否规范……

  时钟的秒针划过,11时30分第一科政治考试结束,依旧没有铃声。只见两位老师站起来,将高山越的考卷整理好,装进专用的密封袋,没有留下一句话。

  高山越坐在考场里还在回味,这时那位小姐姐来了,提醒他要重新换上N95口罩,被带回隔离房间吃午饭、休息,他的考场又被重新贴上了封条。

  当得知无法走进普通考场

  12月25日13时30分,工作人员恪守时间,分秒不差,高山越的房门再次被敲响。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上午经历过的流程又重复了一遍,而这一次,高山越显得不那么紧张了。14时整,第二科英语考试顺利进行,考场环境丝毫没有变化,监考老师依旧裹着厚厚的防护服和口罩,看不清面庞,或许更换了监考老师,又或许没有更换,高山越至今也没有搞清楚。

  12月26日上下午,各有一科专业课考试。当天17时,全部考试结束,监考老师们把房间里的记录仪、挂钟、台灯连同着试卷一起带走了。随着贴上封签的还有高山越的思绪,只留下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

  高山越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工作人员前来接他,而这一次,他等来了自己的全部行李。工作人员将他的行李从之前的隔离房间搬到了考场内,他不再走出考场,而是就地继续隔离。这也就意味着,高山越有了一次在“考场”里居住的经历。

  吃过晚饭,彻底放松下来的高山越回味起自己这些天的经历,用笔记录下了自己的行动轨迹,每一个时间节点,都有一些天津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他,这种支持或许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的命运——

  1999年出生的高山越是苏州科技大学毕业生,说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小高一路跟随父母的工作地点不停辗转。祖籍甘肃省平凉市,童年跟着父母在北京度过,后来父母因为工作调动来到天津,中学期间高山越是在耀华嘉诚国际中学度过的,户籍也一并转到了天津。高考时,考取了苏州科技大学,父母再次因工作调动前往陕西省西安市定居。

  2021年是高山越第二次参加研究生招生考试了,按照规定,他要回到自己的原户籍地参加考试。而在备考期间,他前往了西安自己父母的身边,谁能想到西安在这些天成为疫情中高风险地区。

  12月14日是高山越从西安乘高铁来天津备考的日子,而自从他带着核酸检测阴性证明离开西安的那一天起,这座城市的疫情状况发生了极速变化。

  高山越来津后住在和平区一间酒店公寓,刚刚办理好入住手续,社区的寻访电话就打了进来,详细了解他的行动轨迹后,告诉他暂时在房间里不要出屋。没过一会儿,社区防疫人员登门拜访,与其签订“居家隔离告知书”,通报其注意事项,为他的房间加装了电子门禁,明确告知他,只要开门就会报警。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条明确的消息——从中高风险地区而来,一定要遵循隔离管理规定,隔离期间肯定无法正常地走进普通考场和其他考生坐在一起应试了。

  接下来在津每一天的饮食都要点外卖,由工作人员送到门口。每天都会有电话问询,报告体温和身体状况,并确定了来津后再次进行核酸检测的时间。医护人员上门检测,很快拿到了阴性证明,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高山越此次来津的目的是考研,考场却进不去,考试能否进行,直到这时依旧还在协调中。而另一边,西安每日的新增病例数从个位数变成了三位数。

  在放弃与坚持中等来好消息

  焦虑,在没有得到明确的考试消息前,高山越非常焦虑。而且随着考试时间日益临近,这种焦虑感愈发强烈。

  考前这几天是复习的关键期,正所谓“临阵磨枪”,可枪磨得再锋利,一旦无法考试,那种失落感会倍加强烈。如果不抓紧时间复习,万一自己有机会参加考试呢?会不会因为复习不到位而失落呢?那些天,他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徘徊,高山越与考试主管部门紧密联系着,他相信,针对他这种特殊的情况,有关部门一定会给出周全的方案,但方案能如他预期的那样让他如期参加考试吗?暂时未知。

  那几天,高山越复习时猛然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总会发呆,进而开始怀疑自己。他在和父母、朋友的沟通中,不断预设出若干种状况——或许真的就考不了了,一年来的努力付之东流;或许会有单独的隔离考场,不会让他的努力轻易打水漂。每天他都盼望着考试主管部门的电话打来,但又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焦虑与纠结,让他在隔离期间精神上备受煎熬。

  冬至刚过,西安实施疫情防控提级管理,全面加强管控措施,这座古城按下了暂停键。

  高山越在公寓里不断给自己鼓劲,核酸报告能够证明他身体是健康的,这可能是他坚信自己能够走进考场的原动力,但西安紧张的状况是否会影响到他,到了22日依旧还在等待消息。

  23日上午,高山越接到了和平区南市街一位干部的电话,电话中已明确告知他,能够参加今年研考,由于高山越的考点位于河西区,他目前居住的地点是和平区,这中间会涉及跨区转移,日期安排在24日,具体时间等待通知。

  这或许是近些天来高山越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喜悦,只是短暂的喜悦,喜悦过后是压力的转移。他深知这背后一定有很多人在为他一个人默默付出,才促成了这样一个好消息,但具体到是谁、有多少人,他不知道。如果不努力应考,一定会辜负很多默默付出的陌生人。

  24日,高山越起得比往日要早,对他来说这是个大日子,上午他在等待中复习,但发觉自己坐立不安、心不在焉了,两页卷纸翻过来调过去看,似乎也没有记住多少。他难以形容此时的状态,就像一位等待出阁的姑娘?或许紧张感还会更加强烈一些。

  24日下午,还是那位同志打来电话,电话里说:“小高,你下楼吧,有接驳车在等你,我也在。”走出大门,一股寒风吹来,这一天,津城遭遇了强寒潮,气温降至冰点以下。寒风中对方核对过他的信息后,高山越登上了转移接驳车。车厢里有浓浓的消毒水的味道,除了他还有两位身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中间用厚厚的塑料板隔离开。透过车窗,小高看到有个人站在街道对面朝他挥手,高山越猛然想起电话里那三个字:我也在。寒冷的天气里一股暖流奔涌而来。对!就是电话里一直和他沟通的同志,在小高的记忆里,他是一位“戴着眼镜短发的先生”。

  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住进河西区的隔离酒店,这是高山越与疫情防控工作距离最近的一次,这里已经没有了酒店的模样,他敏锐地观察到酒店划分成污染区、半污染区、清洁区,之前在电视中才会看到的场面自己正在经历着。

  24日晚,“防护服背后的小哥哥”将晚餐送到他的门前,轻轻地敲下房门,当高山越打开房门想表达感谢时,对方已经走远。吃过晚饭,他看了一会儿复习资料,便早早地睡了,一夜无梦。25日一早迎来了这场跌宕起伏却又令他终生难忘的研究生招生考试。

  26日晚,高山越坐在他之前的“考场”里,写下了一封感谢信,算是对自己这段经历的回顾,也是对每一个节点帮助过他、但从未谋面的人发自肺腑的感恩。

  在信中,他说,工作人员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担心26日早晨吃不上早点,特意提前为他准备了面包。他若干次想当面道谢,但因为隔离规定,他只能隔着房门大声喊一声:谢谢。

  高山越在信中说,每一次考试结束后,他要把医用手套摘下,短短三个小时,手套里浸满了汗水,而这样的手套是工作人员每日的必需品,需要戴上很久很久。感谢!

  高山越在信中要感谢的人的确很多,但具体要感谢谁?他喊不出对方的名字,或许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与对方面对面时,彼此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缘分。

  缘,妙不可言。但支撑起这份缘分的一定是为了一个人默默努力的一群人——一群不求回报的好心的天津人。

  现在,高山越已经回到了苏州,那封感谢信他离开天津时留在隔离的房间里。他告诉记者,这些天他耳畔一直重复播放着一首歌——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