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大年初三,正在天津指导防疫战的张伯礼院士被中央疫情防控指导组急召飞赴武汉。从这天开始,他就一直坚守在江城,直到2月16日,因劳累过度引发胆囊旧疾,中央指导组领导强令他住院治疗。他本想保守治疗,因为“武汉保卫战”正到较劲儿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等待救治!但负责为他治疗的专家态度坚决:“您不能再拖了,必须手术!”2月18日,接受手术时发现,他的胆囊已经化脓、胆管结石嵌顿坏疽了……

  张伯礼在武汉时,儿子张磊也报名要求参加医疗队。张磊是天津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风湿免疫科副主任。2月21日,他带领第十二批天津支援湖北医疗队增援武汉江夏方舱医院。“我是党员,又是科领导,还有抗击非典、禽流感的经验。”张磊告诉记者,“父亲这么大年纪都来了,我哪能坐得住?”但出发的时候,张磊没告诉母亲。而那天,正是母亲的生日。往常这一天,他们一家人都会团聚,这一次他却缺席了。张磊嘱咐妻子和妹妹,帮他瞒住:“就对妈说我要去滨海新区值班。”他兼任位于滨海新区的天津中医药大学第四附属医院执行院长。他想,能瞒一天是一天,“不能让老妈又多一份担心。”

  张磊在红区

  
张伯礼接受手术的那天,照例要征求家属意见。他说:“不要告诉家人,我自己签字吧!”这是为了瞒着老伴儿,毕竟,这个时候在武汉病倒了,他怕老伴儿担惊受怕。

  2月28日,在武汉协和医院的病房,记者专访张伯礼院士时,值班护士黄珺说:“你们快帮我们劝劝老人家,他简直不听话,每天睡得好晚,住院还忙工作。”  

  张伯礼在方舱医院指导工作。

  怕影响军心,张伯礼提出不要将他手术的消息对外界公布。术后的他,依然牵挂着病人、牵挂着疫情。麻醉过后醒来,他就让秘书给他读疫情通报,又打电话询问江夏方舱医院的情况,还经常要接听医护人员求教的电话。江夏方舱医院是目前唯一由中医接管的方舱,驻扎着来自天津、江苏、河南、湖南、陕西驰援湖北的中医医疗队。这是在他的提议下,紧急调集的“中医国家队”。作为国家中医治疗领域的领军人物,他深感此行武汉的责任重大,因而,病倒了也不敢懈怠。尽管中央指导组的领导反复叮嘱他安心休养,但他的那份牵挂怎么也放不下。“仗正在打,我不能躺下。”张伯礼讲到这里有些哽咽。国务院领导点将让他征战武汉,专家组有多名院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召他们前来。他意识到此行不会轻松。他表示:“领导的信任化为不竭的力量,人民的需要就是使命。”术后,他以诗抒怀:“抗疫战犹酣,身恙保守难,肝胆相照真,割胆留决断。”他笑道:“肝胆相照,我这回把胆留这儿了。”风趣的话语,透着和蔼、豁达。如果不是右手腕上封着的静脉留置针,你很难想象,这位72岁的老人刚做过胆囊摘除手术。

  但他从来不服老。有个细节令记者感慨,记者在报道中介绍他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他审读时将“老人”改为了“学者”。在他新填的一首《菩萨蛮·战冠厄》中,也可见他的壮志雄心,词曰:“疫情蔓延举国焦,初二星夜奉国诏,晓飞江城疾,疫茫伴心悌。隔离防胜治,中西互补施。冠魔休猖獗,众志可摧灭。”

  初到武汉的几天,情况比张伯礼想象的严重得多。他和中央指导组的同志们调查发现,发热门诊都是病人爆满,走廊里,输液的病人与排队挂号的人混在一起,很多人排了几个小时也看不上病。这种混乱状况,只会增加感染几率,加速病毒的传播,必须采取断然措施!当晚,在中央指导组召开的会议上,他提出,要马上分类分层管理、集中隔离,主要将发热的、留观的、密接的、疑似的“四类人”隔离开。征用一些学校、酒店进行隔离,普遍服用中药,“大水漫灌”达到早期干预的目的。他认为,发热人群中,可能有的只是感冒,如果都往医院跑,跟真正的新冠肺炎患者混在一起,感染者只会越来越多,也许几剂清热解毒的汤药就治好了。但是发放汤剂,需要大量人力投入,尚在混乱之中的患者,也对中药将信将疑。他为此很痛心。直到几天后,湖北省中医院治愈了几十位患者,人们才认识到中药的抗毒效果,开始普遍服用中药。转天,他督导送进去3000服中药煎煮液,而后又送进去1万服……至今已达40万袋中药了。

  让确诊的患者都能住院,在一个多月前的武汉根本做不到。“一床难求”的严峻状态,令人忧心如焚。专家们提出,建设方舱医院,扩展床位,尽快实现应收尽收、应治尽治,第一步先把确诊病人收治起来。把轻症集中到方舱医院,让定点医院集中收治重症的,并在所有方舱医院发放中药汤剂,对所有住院病人实施中西医结合治疗。中央指导组领导当场决策,立即在武汉市的体育场馆、会展中心等地建一批方舱医院。同时,从全国调集医疗队,接管方舱医院。江夏方舱医院则由中医团队整建制接管,由张伯礼负责指导指挥。方舱医院主要收治轻症和普通型患者,单纯使用中药就可以取得较好疗效。江夏方舱医院前期收治的400多名患者,无一例转为重症。

  中西医结合抗击冠状病毒,是张伯礼力推的治疗方法。早在2003年抗击非典时,就已经验证了这个方法的有效性。在来武汉前,他和他的团队已经在天津海河医院运用此法,取得良好疗效。中央指导组召他来武汉,也是希望他的团队为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发挥特殊作用。

  在张伯礼等专家组成员的强力推动下,武汉的协和、同济、金银潭等医院的重症患者也采用中西医结合治疗,在西医呼吸、循环支持下,中医药在稳定血氧饱和度、控制肺炎进展、抑制炎症因子风暴及保护重要脏器功能等方面起到很好辅助作用。有些重症患者转为轻症,或痊愈出院。现在,武汉市各医院中医药的介入已经从当初的30%超过80%,在方舱医院,中医药的介入则超过90%多。有谁知道,这个数字的背后,是张伯礼怎样的付出?!他多次进到“红区”,望闻问切,甚至不顾学生的阻拦,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亲自查看患者的舌相。白天指导会诊,晚上召集会议,研究治疗方案细化到某一个具体的病例。他终于没有扛住高强度连续作战的疲惫,病倒在了战场。

  没有人生而忘死,只是选择无畏。说起父亲的忘我,张磊心疼掉泪。在武汉这些天,父子俩至今未见上一面。“我打过电话,想去看他,哪怕能陪伴他一天,也算我尽份孝道。但被他拦住了。”张磊说。

  张伯礼又何尝不想父子相见!但他还是劝阻了张磊:“我这里被照顾得很好。非常时期,你不用来看我,看好你的病人就行。”

  今年45岁的张磊,是个听话的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父亲操心过。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忙得很晚回家。他想,做医生太辛苦了。但高考那年,母亲说:“你还是报考医学院吧,将来像你父亲一样。”张磊从医后,一直以父亲为榜样,敬守医德,钻研医道,成为风湿免疫学科的青年才俊。但他一直低调,甚至连我们的采访都百般推辞,直到他所在的医疗队党支部书记、领队刘学政出面做工作,他才同意与记者见面。刘学政说:“他跟我们老院长(张伯礼曾任天津中医一附院副院长——记者注)一样低调谦和。”

  到武汉后,张磊全身心投入救治工作。提取患者咽拭子样本,是“红区”中最危险的工作,极易被患者呛咳喷出的病毒感染。张磊从不让学生去做,总是自己动手。“我应该冲在前面,同来的几个主任都是这样做的,我凭什么特殊?”他说:“如果医生都不敢上前,那病人岂不更绝望。”2月26日,首批23名患者从这里治愈出舱,张磊说:“那天,我睡了个好觉。”

  作为父亲,张伯礼对儿子来到武汉,当然有几分担心,毕竟新冠病毒太狡猾、太凶险了。但对儿子的表现,张伯礼很是宽慰:“张磊干了这么多年,经历过非典的考验,个人防护应该没问题,在业务上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但张磊遇到一些病例,仍会打电话向父亲求教。在抗疫战场上,这对父子虽然隔空对话,两颗医者仁心却在同频共振。

  在武汉的张伯礼,一直牵挂着天津的疫情防控。“我也是天津专家指导组中医组的成员。天津的第一例确诊病人我就参加会诊了。别看在这儿,天津疫情我都知道,136人确诊,出院已经破百例了。天津的同道经常会咨询一些问题。”他说:“在天津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天津的防控措施非常扎实、有效,很多方面值得全国借鉴。”他表示,“全国人民摘口罩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几千年沉淀下来的中医药文化精髓,正是因为有张伯礼这样的高德大医和张磊这样的后辈才俊的不断传承,才得以继续护佑着我们的康宁。“中医是苍生大医,治病救人几千年了,是中华民族独有的财富。”张伯礼说:“祖先留下的财富,是无价的瑰宝,让我们在应对疫情时有了中西医两套治疗方案,我们应该感到幸运。”

  国有危难时,医生即战士。“宁负自己,不负人民!”张伯礼抗非典的誓言今天依然不改!张伯礼对这场空前壮烈的人民战争、总体战、阻击战的最后胜利一直信心满满。有其诗《战地灯节》为证:“灯火满街妍,月清人迹罕。别样元宵夜,抗魔战正酣。你好我无恙,春花迎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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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河传媒中心记者  杨寿清